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比记忆中更为凛冽。松花江的冰层厚得能承载卡车行驶,江面上蒸腾的寒气,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宛如一条银色金龙,蜿蜒盘踞在城市边缘。
我站在工地简易板房的窗前,望着玻璃上冰花勾勒出的奇特图案,恍若隔世。
此刻,地基已经开挖,三十多个工人轮班作业搅拌机日夜轰鸣,这片冰封的土地上,正孕育着我重生后的帝国雏形。
寒风如调皮又凶狠的孩子,裹挟着雪粒子“呼呼”地抽打在我脸上,每一粒雪籽都像细小的冰砂,打在颧骨上生疼。我把军大衣的领子竖得高高的,为我抵挡着零下二十度的刺骨寒风。
工地的探照灯在雪幕中劈开一道昏黄的光柱,直径足有两米的光束在风雪中微微晃动,宛如一把巨刀笨拙地划开这厚重的雪夜。
我穿着沾满雪沫的军靴,鞋底的防滑纹路里嵌满了冻土块,使劲跺了跺脚,“咔嚓”几声脆响,冰碴子从鞋缝里飞溅出来。哈出的白气刚到半空中就凝成细密的霜花,睫毛上瞬间挂上了白边。
摸出揣在怀里的香烟,打火机在风中燃起一簇火苗。
“王总,东侧地基又裂了!”安全员老吴裹着军大衣,像只肥胖的企鹅般迈着小碎步跑过来。他手里攥着的温度计,玻璃管里的水银柱死死卡在零下21c的刻度,外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壳,如同一根透明的冰棍。
“带我去看看。”我跟着他踩着结冰的脚手架往上走,铁梯子上的防滑条早被冻得硬邦邦的,每踩一步都能听见类似小鞭炮般“噼啪”的金属开裂脆响,脚下时不时打滑,我不得不伸手抓住冰凉的钢管,手套立刻被粘住一小块皮。
到了探照灯下,我扶着锈迹斑斑的钢管望向那三米深的基坑。
就像一个被硬生生撕开的大冻疮,狰狞的裂缝从东北角蜿蜒至西南角,最宽处足有拇指粗细,边缘凝结的冰碴儿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我赶忙蹲下身,摸了摸裂缝边缘,冰碴子刮得指尖生疼,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子在割肉,瞬间麻木失去知觉。
“这要是冻透了,整个地基都得废!”老吴用安全帽檐擦了擦镜片上的霜。
“零下二十度,冻土层比气象台预报的厚三公分,现在已经到1.2米了。咱们用的还是c30混凝土,这温度下根本达不到初凝强度,水化反应早就停了……”
“换SbS改性沥青。”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
起身时动作太急,后脑勺不小心碰掉了挂在钢管上的安全帽,军大衣后襟扫过结冰的钢筋,带起一片冰碴,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我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工程本,这是我特意托人从上海买来的仿皮面笔记本,钢笔尖在冻僵的手指下哆哆嗦嗦,第一笔就洇出个蚕豆大的墨点。
“让材料组老张连夜联系c市的沥青厂,要能扛零下四十度的那种,就说‘飞越地产’要的货,让他们把库存都调过来。”我咬着牙握紧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断断续续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