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暗格里的硫磺(2 / 2)

两个士兵架起司库,他的脚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狗剩追着哭喊:“爹!爹!我要爹!” 一个年长的士兵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半块麦饼,塞到孩子手里,低声说:“乖,在这儿等着,你娘…… 你娘会来接你的。”

司库被押出巷口时,回头望了一眼自家的小院。灶房的烟囱还在冒烟,只是那烟已经变成了黑色,大概是锅里的米粥烧糊了。狗剩的哭声还在巷子里回荡,一声声 “爹” 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

金吾卫的队伍渐行渐远,铁链拖地的声音在青石板路上格外刺耳。路过西市时,司库看见李杰的香皂工坊正在卸货,几个工匠扛着木箱往里走,木箱上印着皂角的图案。他突然明白了 —— 那些硫磺,本该是用来毁掉这一切的。

而在工坊里,李杰正用镊子夹着一块新做的玫瑰香皂,对着阳光看透明度。皂体细腻光滑,像块粉色的琥珀,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他不知道几里外的窄巷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好,照得皂液都泛着金色的光。

“李大人,这新配方的泡沫果然多了!” 一个工匠举着刚搅好的皂液喊道,白色的泡沫沾在他脸上,像个大胡子。

李杰笑了笑,拿起笔在图纸上记下:“玫瑰精油三钱,皂基比例上调五分……” 他的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司库在账册上落下的笔画,只是一个通向光明,一个坠入黑暗。

玫瑰香皂的香气漫过工坊的木窗,与巷子里飘来的槐花香缠在一起,落在李杰摊开的图纸上。他忽然注意到纸上的墨迹有些发潮 —— 今早晾晒的皂角还没干透,水汽透过竹筛渗进了桌面。指尖划过纸面时,那道记录皂基比例的横线微微晕开,像极了司库账册上洇湿的字迹。

“大人,这批皂模该换了。” 老工匠捧着一摞雕花木模走过来,模具上的缠枝莲纹被皂液浸得发黑,“您看这莲心,都磨平了。”

李杰接过模具,指尖抚过磨损的纹路。这是他仿照大明宫地砖纹样设计的,原想让寻常百姓也能用上带皇家气派的香皂,没想到三个月就磨成了这般模样。“去库房取新模子,用檀木的,耐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领十斤蜂蜡,给皂基增加硬度。”

老工匠应着转身,粗布衣裳扫过堆在墙角的硫磺桶,桶身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李杰抬头望去,那些淡黄色的粉末正安静地躺在木桶里,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他忽然想起上月去西市采买时,见过西域商人售卖的硫磺,颗粒粗粝还混着砂石,不像自己用的这般纯净 —— 这些都是经司农寺严格筛选的,专门用来提纯皂基里的油脂。

“大人在想什么?” 学徒捧着刚凝固的香皂过来,托盘里的皂块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没什么。” 李杰摇摇头,将模具放回桌上,“把这批玫瑰皂分装进锦盒,下午送二十盒去东宫。” 话一出口他便愣了 —— 自太子被禁足后,他已有半月没往东宫送过货。

学徒也迟疑了:“听说…… 东宫那边不大太平?”

李杰望着窗外,工坊外的石板路上,几个金吾卫正押着辆囚车走过。车辙里的泥水溅在槐树干上,混着飘落的花瓣,在树皮上洇出暗红的痕迹。他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看见平康坊方向飘着黑烟,当时只当是哪家灶台失了火。

“改送太极宫吧。” 他重新拿起笔,在送货单上划去 “东宫” 二字,“给陛下的那盒,用鎏金盒盛装。”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像极了司库翻动账册的响动。阳光穿过皂角枝叶,在送货单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将 “太极宫” 三个字照得透亮。

而此刻的刑部大牢,司库正被铁链锁在石壁上。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墙角的稻草堆里爬着潮虫,在他脚边来来去去。狱卒刚泼过的冷水顺着石壁流下,在他裤腿上冻出冰碴,与小腿上的燎泡混在一起,又疼又痒。

“王司库,招了吧。” 狱卒用铁钳敲着铁链,“太子都认了,你还硬撑着什么?”

司库的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鼻腔里全是土腥味。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李承乾的侍读塞给他的不仅是蓝布包,还有枚青玉印章,说凭此可在危难时求见太子。可今早押解途中,他看见东宫方向燃起的浓烟,就知道那枚印章早已成了废石。

“我儿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能给口吃的吗?”

狱卒愣了愣,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麦饼塞进铁栏。“看在你儿子的份上。” 他转身时嘟囔道,“若不是为了娃,谁愿蹚这浑水。”

麦饼上还带着体温,司库却怎么也咽不下。他想起灶台上那罐蜜枣,想起狗剩拽着他衣角的样子,泪水突然涌了上来。牢房顶上的气窗透进一缕阳光,落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的手掌。

工坊里的钟声突然响起,李杰抬头看了看日晷 —— 已到午时。工匠们陆续走向伙房,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混着香皂的甜香,让人心里踏实。他将最后一块玫瑰皂放进锦盒,盒盖上的鎏金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人,这皂真能卖到波斯去?” 学徒啃着胡饼凑过来,眼睛里满是好奇。

李杰望着窗外的长安城,朱雀大街上车马往来,西市的胡商正吆喝着售卖香料。“不仅要卖到波斯,” 他拿起一块香皂对着阳光,皂体里的气泡像星星般闪烁,“还要让天下人都能用得上。”

笔尖在账本上落下最后一笔,与牢房里司库手中的麦饼同时被阳光照亮。一个在记录新生的希望,一个在咀嚼破灭的过往,两道影子在长安城的阳光下交错,最终都被风卷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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