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的阴影尚未散去,关岛基地内部弥漫着一股寻找内部原因的暗流。惨重的损失必须有人负责,但这显然不能是远在东京的麦克阿瑟将军,也不太可能是华盛顿的高层。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那位精准预测了开局、却未能完全预判惨烈程度的“外籍顾问”,无疑是一个值得审视的对象。
卡特少校心中的那点疑虑,在这股氛围下如同得到养分的藤蔓,悄然滋长。他利用职务之便,悄悄调阅了陈晓自朝鲜战争爆发以来提交的所有分析报告副本,以及与之对应的前线战况记录。他反复比对,试图找出某种可能。
他发现,陈晓的报告几乎总能“准确”预见风险,无论是中国会参战,还是志愿军的战术特点。但诡异的是,这些预警似乎并未转化为有效应对——前线指挥官们仿佛在一种无形引导下,总是走向失败的那个选项。尤其在评估志愿军持续作战能力和战斗意志时,报告中似乎总带着一种“保守”的偏差。这种偏差,在傲慢的美军指挥官解读下,极易导向轻敌冒进。
这仅仅是认知局限,还是……某种有意的引导?
卡特无法确定,但他决定不再沉默。他将自己的发现和疑虑,整理成一份简短的备忘录,直接呈交给了哈里森准将。
“将军,”卡特语气谨慎,“我并非指控陈顾问有任何不轨,但他的分析报告与前线部队的实际决策和最终结果之间,存在一种令人不安的……错位。他的警告总是慢半拍,或者以某种方式被‘曲解’,最终导致我们付出代价。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但接连发生……我认为需要重新评估其分析的可信度。”
哈里森看着卡特的备忘录,眉头紧锁。他欣赏陈晓的才华,依赖他的判断,但卡特的怀疑却也并非空穴来风。长津湖的教训太深刻了,任何潜在的风险都必须排查。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选择在一个下午,将陈晓和卡特一同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气氛有些微妙。
“陈顾问,”哈里森开门见山,将卡特的备忘录推到陈晓面前,“卡特少校提出了一些……疑问。关于你的分析报告,与实际战局发展之间的一些……不一致之处。”
陈晓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拿起备忘录,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心冷笑:终于有人开始用脑子了,可惜,用错了方向。仅凭这些“关联”,就想定我的罪?还差得远呢。
他放下备忘录,没有看卡特,而是直视哈里森,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无奈:“准将先生,卡特少校的观察很细致。我承认,我对志愿军在极端环境下的意志力和基层指挥官的执行力,存在估计不足。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误判,也是我们整个情报体系对这支军队认知的盲区。”
他先承认“错误”,姿态放得很低。但紧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情报分析工作,本质是在迷雾中寻找最可能的路径,而非预知未来。我想提醒准将先生和卡特少校回顾一下我报告中的具体措辞。我是否曾明确断言‘志愿军绝无能力进行长期高强度作战’?我是否曾建议‘可以无视侧翼安全全速突进’?”
他走到哈里森办公室墙上那幅巨大的朝鲜地图前,手指点向几个遭遇惨败的地点:
“我在报告中反复强调:‘警惕侧翼’、‘避免孤军深入’、‘迂回包抄深远’、‘夜战近战为核心优势’。这些难道是鼓励冒进的言论吗?”
他转身,目光扫过卡特,带着一丝锐利:“我的分析基于情报和逻辑,指出风险和敌人优势。但决策是将风险提示转化为具体行动的过程。如果前线指挥官因急于求成或内心傲慢,选择性地忽略‘风险’,甚至将‘警惕’曲解为‘需要更快行动以摆脱纠缠’,那么失败究竟是情报失误,还是指挥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