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塞班岛陷落时的惊慌和骚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坟墓般的、连呼吸都显得多余的死寂。
军官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有人双手死死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有人呆呆地望着墙上那张日渐蒙尘的天皇御照,目光涣散,仿佛在质疑毕生的信仰。
曾经充斥着“板载”和“武运长久”口号的会议室,此刻空无一人,只有残留的烟味和凝成实质的绝望在空气中盘旋。
曾经精密而残酷、不可一世的战争机器,从内部看去,已然是一片冰冷的、停止了运转的金属废墟,只剩下锈迹和腐朽的气息。
陈晓走在走廊上,脚步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他能感受到两旁办公室里投射出来的,那种失去了所有希望、只剩下麻木等待最终审判的目光。
他甚至看到,之前那个因为谷川康介之死而对他略有不满、总想找茬的山口中佐,此刻正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领口歪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里无声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看到陈晓经过,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聚焦,仿佛陈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彻底的崩溃,彻底的丧失斗志。信仰崩塌后,留下的只有虚无和等死的麻木。
陈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不需要伪装什么,因为此刻任何表情,在绝对的绝望面前都是多余的。
内心,是一种见证历史车轮按照既定轨迹无情碾过、尘埃落定后的冰冷平静。莱特湾的丧钟,不仅为日本联合舰队而鸣,也在为整个日本帝国的棺材,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敌人彻底失去了任何翻盘的可能,这种宏观层面的终结,带来的是一种沉重的、却毋庸置疑的的爽感。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莱特湾的惨败,意味着日本本土与南方资源区的海上生命线被彻底斩断,战争的终结已经进入以小时计算的倒计时。上海这座孤岛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会快得超乎想象。
对于他而言,这意味着“东风”已至。混乱将加剧,秩序将加速崩塌,他必须在自己精心准备的通道被最终的战火或失控的混乱吞噬之前,离开这里。
他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稳定得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节拍器。脑海里,那张上海及周边地区的详细地图再次浮现,他在上面最后一次推演自己的撤离路线,检查每一个可能出现的节点和应对方案。
“圣玛利亚”号的船期……陆路通道的接应点……隐匿的身份文件……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巨额财富……
所有的拼图似乎都已就位,只等他伸手,将这盘棋局终了。
但越是临近终点,他内心的警惕性就越高。锁孔那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像一根毒刺,始终扎在他的意识深处。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中,是否还有隐藏的危险,在暗中窥伺,等待着给他致命一击?
他知道,自己必须行动了。
就在这几天。甚至,可能就是今晚。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
只是,这最后的临门一脚,会像计划中那般顺利吗?那片看似平静的死水之下,是否还潜藏着足以掀翻他这艘孤舟的、最后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