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陈晓用中文开口,声音刻意带点干涩,符合一个在日本人手下做事、身不由己的弟弟形象,“佐藤将军关心你的身体,让我来看看。”
他走上前,将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放在床头柜上。点心是两样:一盒“杏花楼”的杏仁饼,一包“老城隍庙”的五香豆。
他动作自然地调整了一下果篮和点心盒的位置,将杏仁饼和五香豆这两样东西,并排往她手边推了近半尺,看似随意地将那两样点心并排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并用指尖在“杏花楼”和“老城隍庙”的字样上似无意地抚过。这个动作看似随意,但在他们姐弟间,这种细微的位置调整,往往带有暗示。小时候,他们常用类似方式在继母眼皮底下传递小纸条。
陈美娟的目光极快地扫过那两样点心包装上醒目的“杏花楼”和“老城隍庙”字样,又迅速回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谢谢将军关心,我好多了。”她声音平静,带着病人该有的虚弱,听不出任何异常。
陈晓坐下,开始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询问病情,叮嘱注意休息。
他刻意在对话中夹杂了看似随意的内容:“记得小时候,妈妈常买我们学校门口西边的‘老城隍庙’的五香豆给我们解馋……后来去了南方,那边‘杏花楼’的点心倒是精致,就是甜得发腻。”
每一句都符合一个关心姐姐的弟弟身份,也符合在监视下该有的拘谨和压抑。他不敢多看那两样点心,内心却在疯狂计算:她看到了吗?看懂了吗?杏花楼指向南,老城隍庙指向西!
他不敢多做提示。闲聊了约莫十分钟,他站起身:“姐,你好好休息,我……我得回去工作了。”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疲惫。
陈美娟点点头,在他转身时,忽然轻声说,像是随口一提:“晓弟,下次来……杏仁饼太甜腻了,我最近胃口不好。还是买点五香豆吧,老城隍庙的那家,我记得小时候咱妈爱买,咸香的味道倒是合口。”
陈晓脚步猛地一顿,背对着她,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跳。
五香豆!老城隍庙!
她不仅看到了南线对应的“杏花楼”,还主动提出了西线对应的“老城隍庙”!她甚至精准地说出了接头物品和地点!更用“小时候咱妈爱买”来强化记忆点,合情合理!
他强迫自己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只是肩膀微塌,略显沉闷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在宪兵无声的簇拥下,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大门,坐进车里,他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内衣已被冷汗浸湿。
姐姐的敏锐和冷静,远超他的想象。在那短短一瞬间,她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信息接收与反馈,甚至考虑到了备选方案,还赋予了它合理的情感外衣。
内心五味杂陈,既有后路初通的些许安心,更有将她卷入这种危险游戏的负罪感。他宁愿她什么都不懂,只是个需要被保护的普通姐姐。
可这吃人的世道,谁能真正独善其身?
车子发动,驶离医院。陈晓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密码的节奏。
通道有了,默契也建立了。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当那把悬顶之剑真正落下,需要启动通道的时刻来临时,他来得及发出信号吗?那两名看似目不斜视的宪兵,刚才是否捕捉到了那短暂的眼神交汇和看似寻常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