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儿会立刻紧紧抱住鲜儿的胳膊,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大声嚷嚷:“不卖!不卖媳妇儿!粮儿要媳妇儿!”
每每这时,鲜儿看着粮儿那全心依赖的模样,心里会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这个孩子,是她这辈子选择的锚,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守护他,守护这个能给她庇护的家,就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任务。
一天,鲜儿带着粮儿在镇子边上的河沟旁挖野菜。春风拂过,河面的冰早已化尽,水流潺潺,带着清新的水汽。
远远地,她看到一队人马拖着行李,风尘仆仆地朝着镇子这边走来。看那拖家带口的样子,也是刚来闯关东的。鲜儿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拉起粮儿的手,低声道:“粮儿,咱该回去了。”
粮儿正玩得高兴,有些不情愿。
就在这时,那队人马走近了些。鲜儿眼尖,看到队伍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文他娘!她看上去比记忆中年轻许多,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透着山东女子的那股韧劲儿。她身边跟着两个半大少年,一个是眉眼间已见英气的传武,另一个是年纪更小些、眼神灵动的传杰。
鲜儿的脚步顿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传武……活生生的,年轻的,带着莽撞和生命力的传武。不是记忆中那个浑身是血、在她怀里渐渐冰冷的丈夫。
她的眼眶瞬间就湿了,视线模糊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低下头,拉着粮儿转身,快步朝着与那队人马相反的方向走去。
“媳妇儿,慢点,俺跟不上……”粮儿被她拽得踉跄,委屈地叫着。
鲜儿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她不能让他们看见,尤其是不能让传武看见。她现在是谁?是张家的童养媳,是傻子的媳妇儿。她以什么身份,什么面目,去面对他们?
前世种种,爱恨纠缠,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
直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确认再也看不到那队人马,鲜儿才猛地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蹦出来。
粮儿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了,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衣角:“媳妇儿,你咋啦?你哭啦?”
鲜儿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然后,她蹲下身,看着粮儿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睛,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还有些发颤:“粮儿,媳妇儿没事。就是……就是风大,迷了眼睛。”
她拉起粮儿的手,紧紧握着,那孩童手掌的温热,一点点驱散了她心底泛起的寒意。
“走,咱们回家。”
她站起身,最后朝着镇子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复杂,有怀念,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