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回道:“听闻陛下昨日还在武英殿为此发怒,户部筹措不力,九边的冬饷至今还未完全拨付。”
张氏点了点头,心中已有计较。
几日后,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转凉。张氏以“天气骤寒,恐宫中长辈不适”为由,亲自带着宫人,将一批赶制出来的厚实棉被和用普通姜片、红枣熬制的驱寒汤,送往几位年长太妃宫中。行事低调,却体贴入微。
与此同时,她授意太子詹事府的一位属官,上了一道看似无关紧要的奏疏,提及东南沿海市舶司近年税收略有增长,其中多有海外番邦传入的一些新奇作物,如唤作“玉米”、“土豆”之物,耐贫瘠,产量似是不低,或可于北地旱田试种,若成,或可稍补军粮。
这道奏疏混在一堆日常政务中,并不起眼。但朱棣正因为军饷之事烦心,看到“补军粮”三字,倒是留了意,虽未立刻采纳,却也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做完这些,张氏便如常度日,督促丈夫锻炼,关心儿子学业,打理东宫事务,仿佛对汉王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果然,没过多久,朱高煦便在一次朝会之后,觑了个机会,对朱棣状似无意地提起:“父皇,儿臣近日听闻,东宫太子妃为了调理大哥与瞻基的身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连海外番邦的稀奇食材都寻来了,真是用心良苦啊。”他话里带着笑,眼神却瞟向朱棣,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若是从前,朱棣或许会因“海外”、“稀奇”等字眼心生不悦,觉得东宫奢靡。
但此刻,他刚因军饷之事烦心,又隐约记得那“或可补军粮”的奏疏,再想起太子妃近日勤俭、体贴太妃的举动,两相对比,汉王这状告得,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甚至……居心叵测。
朱棣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而问起五军都督府关于北边防务的安排,直接将朱高煦晾在了一边。
朱高煦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一阵青白,却也不敢再言。
消息传回东宫,朱高炽后怕不已,拉着张氏的手:“爱妃,幸得你早有防备,否则……”
张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殿下放心,妾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亦不敢辜负父皇信任。”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只是,二叔此番未能得逞,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往后,我们更需谨言慎行,尤其是殿下,万不可因身体好转便大意,需知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
朱高炽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经此一事,张氏更加清醒。在这深宫之中,仅靠养生固本还远远不够,必须时刻洞察风向,平衡各方,将可能的风险化解于无形。她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走索人,在储位的钢丝上,既要护住至亲安康,又要稳住脚下分寸。
她抬眼,望向北方。
养生,养身,亦需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