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什么?毛杰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他想要摆脱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想要自由,想要不用再担惊受怕,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可这些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不想坐牢。”他最终挤出一句,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蛮横,“也不想死。”
“很实际的想法。”安心的语气听不出褒贬,她微微前倾,手肘撑在石桌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那么,你觉得继续跟着你父亲和大哥走下去,能实现这个‘很实际’的想法吗?”
毛杰语塞。他想起仓库里那些白色的晶体,想起毛放阴鸷的眼神,想起父亲那句“没得选”。答案显而易见,那条路通向的,只能是深渊。
“他们是我家人!”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像是在反驳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家人?”安心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察的冷冽,“毛杰,你心里很清楚,有些生意,沾上了,就没有家人了。只有同伙,和……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他一直试图忽略的脓疮。他想反驳,想怒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在巨大的利益和风险面前,毛家的亲情,脆弱得不堪一击。否则,父亲不会明知是火坑,还硬要推他下去;否则,毛放不会因为一句顶撞,就下那么重的手。
“你找我,不就是因为你也感觉到了吗?”安心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达他内心最彷徨的角落,“感觉到那条路走不通了,感觉到危险了,感觉到……不甘心了。”
毛杰猛地抬头,撞进她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所有隐秘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不甘心。不甘心被这样操控人生,不甘心成为家族罪恶的陪葬品。
“我……能怎么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求助的意味。
安心没有直接回答。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饭盒,阳光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线条,眼神却锐利如刀。
“先学会看清楚。”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看清楚你身边的人,到底在做什么。看清楚每一条指令,每一次交易,背后的风险和你需要承担的代价。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脑子去想,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安排。”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然后,记住它。记住你看到的一切。等到你觉得无法承受,或者……等到你真正想为自己做一次选择的时候。”
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离开。背影依旧挺拔,步伐稳定,没有回头。
毛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树荫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阳光炙烤着大地,榕树上的知了聒噪地鸣叫着。他却觉得周身被一种冰冷的寒意包裹。
看清楚?记住?
她是在教他如何收集自己家人的罪证吗?
这个认知让他不寒而栗。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种压抑已久的、对真相的渴望,和对挣脱束缚的疯狂念头,如同藤蔓,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抬手,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脸颊。
或许,他是该好好“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