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舒心顺意,后宫前朝却并非波澜不惊。万贵妃专宠,如今又隐隐传出有孕的风声(虽未明发谕旨,但宫中哪有密不透风的墙),自是引得各方心思浮动。有那按捺不住的妃嫔,或是娘家在朝中有些势力的,便想着法子往皇帝跟前凑,或是往周太后、钱皇后那里递话。
这日,朱见深在慈宁宫给周太后请安,周太后便旁敲侧击地提起了选秀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之事。朱见深听着,眉头便蹙了起来,不等周太后说完,便直接道:“母后,贞儿姐姐如今正怀着龙嗣,需要静养,朕此时岂有心思纳新人?没得扰了她清净。此事容后再议。”
话说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面。周太后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却也不好再多言。
消息传到万贞儿耳中,她正就着灯光,慢慢翻看一本地方志——这是朱见深见她养胎无聊,特意寻来给她解闷的。听闻此事,她只是淡淡一笑,将书页合上。
“陛下待臣妾之心,臣妾省得。” 她对前来回话的小内侍道,语气平静无波,“只是,太后娘娘也是一片苦心。你回去告诉陛下,莫要因此与太后娘娘起了争执,徒惹闲话。”
小内侍应声退下。锦书在一旁有些不解:“娘娘,您就一点也不担心?万一陛下……”
万贞儿抬眸,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淡然与自信:“本宫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轻轻抚着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传来的生命气息日益清晰,“陛下若真是那等耳根子软、见异思迁的,也不会等到今日。”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况且,本宫与陛下之间,早已不是寻常帝妃之情。”
那是相依为命,是深入骨髓的依赖与信任,是任何外力都无法轻易撼动的盟约。
晚间歇息时,朱见深似乎还因慈宁宫的事有些耿耿于怀,搂着万贞儿的腰,将脸埋在她颈窝,闷闷道:“贞儿姐姐,朕只要你和孩子。旁人说什么,朕都不理会。”
万贞儿心中熨帖,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散落下来的发丝,声音柔得像晚风:“臣妾知道。只是陛下身为天子,有些场面上的事,也不必太过执拗,平白惹太后不快。只要陛下心里装着臣妾和孩子,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她这般通情达理,倒让朱见深更加心疼,将她搂得更紧,喃喃道:“贞儿姐姐,你总是为朕着想……”
烛火噼啪轻响,帐内暖意融融。万贞儿靠在他怀中,感受着腹中孩儿轻轻的胎动,如同鱼儿吐泡,又似蝴蝶振翅,那奇妙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僵,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喜涌上心头。
“深哥儿……” 她声音带着颤,抓住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小腹上,“你……你感觉到了吗?”
朱见深先是一愣,随即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于掌心之下。起初并无异样,就在他以为是自己错觉时,那一下轻微的、清晰的顶触,隔着薄薄的寝衣,真真切切地传到了他的掌心。
仿佛有一道电流窜过全身,朱见深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吼:“他……他踢朕了!贞儿姐姐!我们的孩儿踢朕了!”
他像个得了稀世珍宝的孩童,伏在她肚子上,小心翼翼地听着、感受着,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好孩儿,我是父皇,是父皇……你再动一下?再动一下给父皇看看?”
许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期盼,那小小的生命竟真的又轻轻动弹了一下。
朱见深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抬起头时,眼眶已是通红,他望着万贞儿,声音哽咽:“贞儿姐姐,你感觉到了吗?我们的孩儿,他好好的,他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万贞儿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也盈满了水光,她用力点头,笑容如月下初绽的优昙,宁静而满足。
这一刻,所有的筹谋、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她的陛下,她的孩儿,都在她的身边,真实而温暖。这重来的一世,她终于将命运的缰绳,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