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一日盛过一日,蝉声聒噪得让人心烦。贾敏的产期愈发近了,身子沉重得像坠了个磨盘,连在院子里稍稍走动几步,都觉气喘吁吁。林如海见状,更是将衙门里能推的事务都推了,尽量早些回府陪着她。
这日午后,贾敏刚用了半盏冰镇过的酸梅汤,歪在凉榻上假寐,赵嬷嬷便悄无声息地进来,脸色有些沉。
“太太,”她凑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孙老大夫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济仁堂近日确实有些蹊跷。他们铺子里一个新来的伙计,前两日鬼鬼祟祟地向人打听咱们府上常抓药的伙计是谁,还问太太平日请脉的是哪位大夫,似是想搭上线。”
贾敏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冷气。果然来了。王夫人这是见周瑞家的无功而返,便想从药材和大夫这条线上着手?真是阴魂不散。
“孙老大夫怎么说?”
“孙老说,他已告诫相熟的药童和伙计,但凡涉及林府的方子,一律经他亲自过目,绝不假手他人。他也提醒了咱们府上常去抓药的那家‘保和堂’,让他们警醒些。”赵嬷嬷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孙老说,他隐约听闻,济仁堂的东家,前些日子似乎宴请过府衙刑名章京手下的一个书办。”
府衙刑名章京的书办?贾敏的心猛地一沉。王夫人这是想做什么?买通官府的人,捏造罪名构陷保和堂?还是想寻别的由头来找林府的麻烦?她一个深宅妇人,手竟然想伸到夫君的官场上去?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知道自己这位二嫂狠毒,却没想到她为了除掉自己,竟敢动用这样的手段!若是夫君的官声因此受损……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嬷嬷,你去告诉孙老,他的情谊我记下了。另外,让咱们在外头采买上的人,近日都谨慎些,莫要与人起争执,账目上更要清楚明白,不留任何把柄。”贾敏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榻边的流苏,“还有,想办法递个话给保和堂的东家,就说近日或有小人作祟,让他们仔细门户,若有异常,立刻来报我知道。”
“是,老奴这就去办。”赵嬷嬷应声退下。
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的蝉鸣一声响过一声。贾敏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孩子不安分的踢蹬,心绪难平。王夫人此举,已是狗急跳墙。她定是听闻自己孕期安稳,即将临盆,心中嫉恨恐惧交加,才不惜动用这般风险极大的手段。
也好,她越是疯狂,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只是,眼下她临近生产,实在不宜劳神费力去应对这些明枪暗箭。当务之急,是平安生下孩子。至于王夫人……且让她再蹦跶几日。
她唤来雪雁,吩咐道:“去跟老爷说一声,我这两日身上越发倦怠,想请老爷得空时,去城外寒山寺替我上一炷香,求个平安。”林如海亲自去上香,既是表明对妻儿的重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那些宵小之徒。官场上的人,最会看风向。
雪雁领命去了。
傍晚林如海回府,听闻贾敏身子不适,立刻便来了内院。见她虽面色疲惫,但精神尚可,才稍稍放心。听她柔声说起去寺庙上香祈福之事,只当她是产前焦虑,满口应承下来,第二日便抽空去了寒山寺,不仅捐了香油钱,还请寺里高僧为未出世的孩子诵经祈福。
此事虽不算张扬,但扬州官场消息灵通,不过两日,林大人爱妻心切、亲往寺庙祈福的消息便隐隐传开。一些原本被暗中煽动、想在林府采买或药材上做文章的人,不免掂量起来,动作也迟疑了许多。
贾敏得知后,心下稍安。借着这股由头,她索性以“静心待产”为由,将内外事务更加彻底地交给赵嬷嬷和几位心腹管事,自己则真正足不出户,连院子都很少踏出。每日里,只守着黛玉,做些极轻省的针线,或是读几页闲书,安心养胎。
她饮食格外小心,所有入口之物,皆由小厨房单独制备,经雪雁或赵嬷嬷亲手检验。汤药更是谨慎,方子由孙老大夫亲自拟定,药材由保和堂东家亲自挑选、封装好送来,熬煮时雪雁必定亲自守在炉边,寸步不离。
如此严防死守,加之灵泉日日滋养,贾敏虽觉身子沉重,但气血充足,脉象平稳,连孙老大夫来请脉时,都暗自称奇,只道是林夫人福泽深厚,胎气稳固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