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超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别周叔叔,又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筒子楼的。
他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黄玲正在门口收衣服,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事情成了。但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超英?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庄超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黄玲,声音嘶哑:“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黄玲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夹杂着复杂:“知道什么?知道你爸妈偏心到没边儿?还是猜到你或许……不是他们亲生的?”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我以前只是怀疑,毕竟他们对你的态度,实在不像亲爹妈。今天看你这样,是……得到证实了?”
庄超英像被抽干了力气,靠在门框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发出了压抑已久的、痛苦至极的呜咽。
黄玲没有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种被最亲近的人欺骗、利用了几十年的痛苦,需要他自己去消化和承受。这是他将“大家”从心里剥离时,必须经历的阵痛。
然而,这场风暴还远未结束。
就在庄超英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时,庄母又找上门来了。这次,她是直接来要钱的,庄父的药吃完了,医院催缴费用。
她看到儿子通红的眼眶和失魂落魄的样子,愣了一下,但急于用钱的焦躁让她顾不上多想,习惯性地开始哭穷:“超英啊,你快想想办法吧,你爸等着钱救命啊!我可是你亲妈,你不能不管啊!”
“亲妈?”庄超英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和骇人的光芒,他一步步逼近庄母,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庄母被他的样子吓住了,下意识后退:“我……我是你妈啊!”
“我妈?”庄超英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积压了数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三十斤粮票!三十斤粮票买来的妈吗?!”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庄母头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极致的恐慌:“你……你胡说什么?!谁……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我胡说?”庄超英看着养母这惊慌失措、急于否认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怒火,“周建国叔叔都告诉我了!全部!我是你们用三十斤粮票,从我一心想要孙女的亲奶奶手里买来的!因为我有出息,能帮衬你们,能养着你们的宝贝儿子庄赶美,所以才把我留下来!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吼出来的。筒子楼的隔音效果本就不好,这番石破天惊的质问,立刻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探头张望和窃窃私语。
“天呐!庄老师不是亲生的?”
“是用粮票买的?”
“怪不得庄家老两口这么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