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欣嫁过来后,第一次出门“闲逛”。她看着沿途的风景,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放松了些。江德福骑得稳,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为她挡着风。
到了海边,是一片相对僻静的石滩。海浪一层层涌上来,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辽阔而宁静。江德福把车停好,和安欣并排站在一块大礁石上。
“俺在海军学校学习的时候,就常来看海。”江德福望着无垠的海面,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洪亮,带着一种回忆的平和,“刚开始晕船晕得厉害,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后来就习惯了,觉得这大海,看着没边没沿,其实有它的规矩。潮汐、风向、洋流,摸准了,它就能带你到想去的地方。”
安欣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他。此时的江德福,眼神专注地望着远方,眉宇间少了平日的憨直,多了几分属于军人的沉着和见识。海风吹动他的衣领,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潇洒。
“就像咱们炮兵,看着是把炮弹打出去就行,其实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弹道、风速、湿度,差一点,目标就偏出去老远。”他转过头,对着安欣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俺得不断学,不然就落后了。”
安欣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她第一次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并非她最初以为的那样只有“土腥味”和蛮力。他也有他的世界,他的追求,他的智慧,那是一种属于战场和海洋的、充满力量感的智慧。
“安欣,”江德福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知道,俺说的这些,跟你看的那些书里的东西不一样。但……但俺觉得,这大海,这炮火,也是另一种……学问,你说是不?”
安欣看着他眼中混合着自豪和些许不确定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嗯,是学问,是很了不起的学问。”
就这一句轻轻的肯定,让江德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比海面上的波光还要耀眼。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话也多了起来,给安欣讲海上训练的趣事,讲识别星座导航的窍门。虽然他描述得依旧质朴,甚至有些笨拙,但安欣听得很认真。她发现,当他谈论自己熟悉的领域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彩。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德福蹬着车,哼起了不成调的军歌,心情显然极好。安欣坐在后面,看着沿途渐渐亮起的灯火,第一次对这个小家,生出了一种模糊的归属感。
晚上,江德福照例拿出他的识字本和铅笔。今天他显得格外有干劲,一笔一画地写着白天安欣肯定过的“学问”两个字。写完了,他献宝似的拿给安欣看:“安欣,你看,俺写得有进步不?”
安欣接过本子,看着那虽然依旧稚拙但明显认真了许多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嗯,好多了。这个‘问’字的点,再往下一点就更好了。”
她拿起铅笔,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个范字。江德福凑过来,挨得很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他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铅笔,写下那么好看的字,心里满是佩服和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安欣,你的字真好看。”他由衷地赞叹,“像印出来的一样。”
安欣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熟能生巧罢了。你坚持练,以后肯定比我的还好看。”
灯下,两人头挨着头,一个教,一个学,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和温馨。德花探头看了一眼,抿嘴笑着悄悄关上了房门。
临睡前,江德福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安欣:“这个,给你。”
安欣打开,是一枚光滑润泽的白色贝壳,形状像一颗小星星,在煤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今天在海边捡的,俺觉得……挺好看。”江德福的声音带着点腼腆。
安欣捏着那枚微凉的贝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不像欧阳懿曾送她的那些带着墨香的诗集,只是一枚普通的贝壳,却承载着那个下午的海风,和身边这个男人笨拙而真诚的心意。她把它小心地收进了梳妆盒里。
这一夜,安欣睡得比往常都要踏实。窗外月色如水,屋内呼吸相闻。她开始觉得,也许命运安排的这条路,虽然起点并非所愿,但沿途的风景,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而身边这个正在为她努力改变的男人,他的世界,也自有其广阔和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