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痛苦地翻滚、呻吟。脸上火辣辣地疼,视线一片模糊。风雪无情地覆盖在他身上,寒冷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挣扎着爬起来,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踉踉跄跄地往李园的方向挪去。脸上被灼伤的地方开始起泡、溃烂,传来一阵阵恶臭。
他回到那个冰冷破败的家,那个只剩下一个昏聩废人和几个麻木老仆的家。没有人为他请大夫,也没有人过问他脸上的伤。他自己打来冰冷的井水,胡乱清洗,却只让伤口更加恶化。
几天后,高烧退去,李寻欢挣扎着爬到一面落满灰尘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恐怖的脸。原本俊朗的面容布满了凹凸不平的暗红色疤痕,从额头蔓延到下颌,眼皮外翻,嘴唇扭曲,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猛地举起拳头,狠狠砸向镜面!
“哗啦——”一声,铜镜碎裂,碎片映出他无数个破碎而丑陋的倒影。
他瘫坐在碎片之中,肩膀剧烈耸动,却发不出一点哭声。
穷困潦倒,容颜尽毁,武功尽失,声名狼藉。
他李寻欢,终于为他那自以为是的“侠义”和“成全”,付出了最彻底的代价。
李园彻底成了太原城里的一个笑话,一处人人绕道而走的晦气地方。昔日的车马喧嚣、宾客盈门,早已是过眼云烟。高大的门楣漆皮剥落,石阶缝隙里长出顽强的野草,连那两只石狮子也蒙了厚厚的灰,显得无精打采。
院内更是荒芜得厉害。无人修剪的花木疯长,遮蔽了路径,枯叶落了满地,也无人打扫。仅剩的两个老仆,一个耳背,一个眼瞎,不过是勉强守着这空壳子,混口饭吃罢了。
西厢那处最偏僻的小院里,偶尔会传出几声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呜咽,或是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听得人毛骨悚然。那是龙啸云。他像个活死人般被扔在硬板床上,四肢软塌塌地耷拉着,伤口在无人精心照料下反复溃烂,散发着难以驱散的腐臭。李寻欢偶尔会拖着步子进去,默不作声地给他灌些米汤或药汁,看着他扭曲丑陋的脸和空洞绝望的眼睛,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他自己那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比鬼怪还要可怖几分。
林诗音再没踏足过李园。对她而言,那两个人,那个地方,都已是从她生命中彻底剜去的腐肉,不值一提。
林氏商行却是一派蒸蒸日上。凭借着雷霆手段和充足的资金,林诗音迅速整合了林家旧有产业,又开拓了几条新的商路。她用人不看出身,只看能力,赏罚分明,手下聚集了一批能干事的掌柜和伙计。不过一年光景,“林东家”的名头在太原乃至整个山西地界,都已响亮起来。
这一日,春寒料峭。
林诗音带着两个得力管事,亲自押送一批紧要货物前往邻县。马车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峡”的险要地段,两侧山崖陡峭,怪石嶙峋。
突然,前方传来兵刃交击之声与凄厉的惨叫。
“东家,前面有情况!”车夫勒住马缰,紧张地回头。
林诗音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前方狭窄的山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看衣着打扮,像是某个镖局的镖师。还有七八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手持滴血的钢刀,正围攻着中间一个穿着锦缎蓝袍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显然已身受重伤,步履踉跄,手中一柄长剑勉强格挡,身上好几处伤口都在汩汩冒血,但他眼神狠厉,剑法依旧刁钻狠辣,竟是以伤换命的打法,脚下又倒下了两个黑衣人。
“是江湖仇杀。”一个管事低声道,“东家,我们绕道吧,免得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