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寒暑交替
咸阳宫似乎永远处于一种高效而有序的忙碌之中。纸张已彻底取代竹简,成为官方文书的主要载体,轻便了案牍,也催生了更为繁复细致的政务流程。活字印刷术日趋成熟,标准化字模库不断扩充,朝廷律令、农书医典乃至蒙学读物,得以成千上百地印制,发往各郡县官学与衙署,帝国的政令与教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广度向下渗透。
北疆的朔方郡已成为帝国最坚实的盾牌。连绵的新城与堡寨以水泥筑就,星罗棋布,屯田成片,鸡犬相闻。扶苏长年镇守于此,褪尽了最后一丝咸阳公子的文弱,皮肤被塞外的风沙磨砺得粗糙,目光沉静而锐利。他虽未能如历史上那般悲壮地死去,却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帝国的北境守护者。他娶了一位军中将领之女,生活简朴,深受边军与移民的爱戴。偶尔回咸阳述职,与嬴政、吕雉和已渐长大的弟弟嬴宸之间,保持着一种恭敬而略显疏离的融洽。
嬴宸年已十三,聪颖过人,性情却不像其父那般峻烈,反而融合了嬴政的果决与吕雉的缜密,举手投足间已具储君风范。他每日上午随博士学习经史子集,下午则被嬴政带在身边,聆听朝议,学习理政,傍晚又常被吕雉叫去,询问功课,讲解民生疾苦。他的世界,从诞生之初便被规划得清晰而宏大。
这一日,嬴政正于书房考较嬴宸对近日一则关于调整关市税赋奏报的看法,忽觉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手中朱笔跌落,染红了奏章。
“父皇!”嬴宸惊呼,连忙上前扶住。
侍立一旁的赵高更是魂飞魄散,尖声道:“快传御医!”
吕雉正在偏殿与少府商议在蜀地推广新式织机的事宜,闻讯立刻赶来,脸色瞬间苍白。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御医匆匆赶来,诊脉后,面色凝重,跪地禀道:“陛下乃多年操劳,肝木亢盛,心脉耗损,加之早年……呃……根基有亏,此次邪风入络,乃中风之兆!万幸发现及时,然必须静卧休养,绝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中风!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吕雉心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能治愈?需如何用药调理?”
“回娘娘,此症凶险,治愈难言,然精心调理,或可稳定病情,延缓……延缓衰颓。需绝对静养,辅以针石汤药,舒筋活络,平肝熄风。”御医伏地,汗出如浆。
吕雉深吸一口气,看向榻上面色蜡黄、已不能言的嬴政,眼中痛楚与决绝交织。她转向吓得不知所措的嬴宸和跪满一地的内侍大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陛下之疾,需静养。即日起,所有政务,由太子嬴宸监国,本宫与丞相李斯、上卿蒙毅辅政!凡需决断之事,报于东宫及昭阳殿!胆敢以琐事惊扰陛下休养者,立斩不赦!”
她目光如电,扫过众人:“陛下病重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半分,动摇国本,夷三族!”
命令一下,整个咸阳宫乃至整个帝国中枢,瞬间进入一种外松内紧的戒严状态。嬴宸被推到了前台,在吕雉、李斯、蒙毅的辅助下,开始学习处理真正的帝国政务。而吕雉,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嬴政榻前,亲自尝药喂食,按摩肢体,配合御医的针灸,日夜不休。
她的镇定与果决,再次稳住了局面。朝野虽有猜测,但因消息封锁严密,并未引起太大动荡。
在吕雉精心的照料和御医全力救治下,月余之后,嬴政的病情竟奇迹般稳定下来,肢体恢复了部分知觉,虽口齿仍有些不清,需要搀扶方能缓慢行走,但神智已然清明。
他醒来后,得知吕雉的安排和嬴宸的表现,沉默良久,最终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善。”
他知道,自己的时代,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尾声。而吕雉,为他,也为帝国,撑起了最艰难的一段过渡。
嬴政的身体不再允许他像过去那样事必躬亲,他不得不将更多的权力交给吕雉和日渐成熟的嬴宸。大多数时间,他只能在宫苑中慢慢散步,或于暖阁内,听着吕雉或嬴宸向他汇报政务,偶尔用清晰的字眼或手势表达意见。
帝国的航向,在吕雉的掌控下,依旧沿着既定的轨道稳步前行。运河终于全线贯通,南北漕运为之大变;水泥官道不断延伸,沟通主要郡县;海外作物推广成效显着,国库充盈;官学培养出的新一代吏员开始充实各级官署。
又是一个五年过去。嬴宸已年满十八,大婚在即。嬴政的身体在吕雉极尽所能的调理下,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但衰老与病痛的痕迹已无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