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女子连忙安抚,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又硬生生停住,“医生说瘀肿散了就好了,咱们不急。我是高鹤,你的经纪人,你叫我高姐就行。你叫艾颐,是个演员。”
演员?盛爱颐心里咯噔一下。在民国,戏子可是下九流的行当,盛家的小姐怎么会做这个?但看着高鹤真切的担忧,她没敢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满肚子的疑惑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盛爱颐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高鹤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饭菜,装在印着花纹的塑料盒里,不用火烤,打开就能吃,连汤都是温热的。她还带来一个巴掌大的黑盒子,说是“手机”,能看见千里之外的人,能听到各种声音——当高鹤点开屏幕,里面传出京剧唱段时,盛爱颐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那清晰的音质,比沪上最好的留声机还要出色。
有一次护士来换药,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放着会自动消毒的器械。盛爱颐看着那器械自己喷出白雾,忍不住问:“这是……西洋来的新玩意?”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这是咱们国产的消毒器呀,现在医院都用这个。”
国产的?盛爱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当年父亲为了买一台进口的消毒炉,花了整整三千块大洋,还托了无数关系。如今这寻常护士推车里的东西,竟比当年的消毒炉还要精巧?
她趁高鹤出去打水,悄悄掀开被子打量自己。身上穿的病号服是柔软的棉料,脚上的袜子轻薄透气,连鞋底都带着弹性。她抬手摸向自己的脸,皮肤光滑,没有半点投湖时留下的痕迹。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眉眼依稀有自己的影子,却更年轻些,眼角没有因忧愁刻下的细纹。
“在看什么?”高鹤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给你看个东西,这是你之前拍的戏,说不定能帮你恢复记忆。”
屏幕亮起,上面出现了穿着戏服的“自己”,正站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演着哭戏。镜头拉远,周围围着一群举着“机器”的人,而背景里的亭台楼阁,竟是用木头和帆布搭出来的——这就是“演戏”?盛爱颐看得心惊肉跳,既觉得荒唐,又隐隐有些好奇。
一周后。
出院那天,盛爱颐坐在高鹤开的汽车里,彻底被窗外的景象震住了。
没有黄包车叮当的铃声,也没有巡捕的哨声,马路上全是样式古怪的汽车,跑得又快又稳,却几乎听不到噪音。道路两旁的建筑高得吓人,玻璃幕墙反射着蓝天,像一座座水晶宫殿。街边的店铺挂着巨大的电子招牌,上面的字忽明忽暗,还有会动的人影——这哪里是沪上?这分明是仙境,是她在西洋画报上都不曾见过的景象。
“这……是哪一年?”她终于忍不住问,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2025年呀。”高鹤一边开车一边随口回答,“上海,咱们现在在陆家嘴这边,前面就是东方明珠。”
2025年。
这四个字像惊雷在盛爱颐耳边炸响。她记得自己投湖那年是民国十一年,怎么一睁眼,就到了2025?那些破碎的山河,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难道都成了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