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开到了仁济医院门口。
艾颐扶着许应麟下车时,指尖还在发颤——方才在闸北纱厂的那抹刺目的红,几乎要把她吓瘫。
“慢点走,不着急。”许应麟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还带着惯有的稳,他没让艾颐多用力,自己撑着车门站直,袖口早已被血浸透,深褐色的痕迹顺着袖口往下洇,滴在医院门前的石阶上,很快被冷风凝住。艾颐攥着他没受伤的胳膊,掌心全是汗。
仁济医院艾颐也是第一次来。推开大门,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与圣约翰的医学院不同,带着些西式建筑的老底子,走廊也铺着磨得发亮的红漆地板。医院天花板上的吊灯蒙着层薄灰,昏黄的光顺着灯罩往下淌,映得往来护士的白大褂都泛着暖。
“艾颐?许会长?”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于易初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听诊器晃了晃,快步走过来,目光一落在许应麟的胳膊上,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怎么伤成这样?跟我去处置室。”
处置室在走廊拐角,不大的房间里摆着一张铁制的诊疗床,旁边的木柜上放着玻璃药瓶,碘伏、酒精的味道比外面更浓。于易初刚要伸手去解许应麟的袖口,却被他轻轻避开了。
“我自己来就行,让颐颐帮我弄。”许应麟说着,抬头看向艾颐,眼底没有半分疼意,反倒带着点安抚的笑,像是怕她慌。
于易初的手顿在半空,挑了挑眉,看向艾颐时,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你确定?她连给人擦药酒都手抖,还能处理伤口?”
“我能行。”艾颐立刻接话,声音虽轻却很坚定。她走到木柜前,打开药瓶时指尖确实还在颤,可一想到方才许应麟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心里那点慌就被压了下去——只是处理个伤口嘛,这次换她来护着他。
“他伤口深的话可是要缝针的啊。”于易初友善的提醒道。艾颐的勇气值在听道“缝针”二字后立马跌到谷底,呵呵,自己那一手针线活,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缝针的话还是你来吧,专业人干专业事。”艾颐立马把手里的药瓶统统递了出去。
“无事,颐颐缝的,不管美丑都是心意。”于易初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许应麟噎了个正着。
于易初撇了撇嘴,没再坚持,转身把纱布、镊子和碘酒推到她面前,自己则靠在旁边的柜子上,抱着胳膊当起了“旁观者”。刚站定没一会儿,门口就探进来个脑袋,是助理医生小苏,小姑娘穿着医师服,手里拿着托盘,看见屋里的情形,脚步顿了顿,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于医生,您要的棉球。”小苏把托盘放在桌上,目光忍不住往许应麟胳膊上瞟,看见那道寸许长的伤口时,小声“呀”了一下,“这伤看着就疼,许先生您真能忍。”
许应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艾颐,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碘酒,倒在纱布上时,还特意侧过身,怕酒精味呛到他。艾颐蹲在他面前,慢慢往上褪他的袖口,布料蹭过伤口时,她明显感觉到许应麟的胳膊僵了一下,可他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反而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你放心弄。”
纱布蘸着碘酒碰到伤口的瞬间,艾颐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不是吓的,是疼的——替他疼。她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还沾着些尘土,新的血珠正从伤口处往外渗,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滴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鼻子一酸,眼泪砸在他的胳膊上,溅开一小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