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麟买了两张票,扶着艾颐走上渡轮。木板铺成的甲板有些晃,江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的味道,把艾颐额角的碎发吹得飘了起来。她走到栏杆边,扶着冰凉的铁栏杆,看着江面上的灯火——远处的外国领事馆大楼亮着灯,窗户像一个个明亮的格子;货轮上的灯闪着,在江面上拖出长长的光影;还有岸边的商铺,霓虹灯闪烁着,把江水映得五颜六色。
“你看,”许应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指向远处的灯火,声音低沉而温柔,“这乱世就像黑夜里的海,到处都是暗礁,看不见方向。可只要有这些灯在,有你在,我就不觉得孤单。”
艾颐转头看他,煤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眉眼照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星光,里面满是她的影子。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指尖攥着栏杆,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暖炉,从心口一直暖到四肢百骸——这还是她来到民国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她想跟他说点什么,想说“我也是”,想说“有你在,我也不怕”,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个轻轻的笑。她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看着江面上的波光,佯装镇定地说:“江风有点凉,我们进去坐会儿吧?”
许应麟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点笑意,没戳破她的紧张,只点了点头:“好。”
两人走进渡轮的船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舱里人不多,大多是晚归的工人,低声说着话,还有人在抽旱烟,烟雾袅袅。艾颐看着窗外,渡轮慢慢往前开着,江面上的灯火在她眼前摇晃,像一串流动的星星。她心里却没了刚才的暖意,转而泛起一丝隐忧——刚才改剧本的时候,她越改越清楚,剧本里的百姓苦难,全是照着沪上的现实写的。
她想起前几天在码头看到的场景,白军的士兵在检查货轮,对脚夫呼来喝去;想起报上隐晦的消息,说北边的战事又紧了;想起褚砚秋白天说的,最近洋行里的人都在囤粮食,说怕再过些日子,沪上也要乱了。如果剧本里的世界是照着现实创作的,那么按照现在的时间线,沪上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在想什么?”许应麟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递过来一块手帕,“你刚才看窗外,脸色有点不好。”
艾颐攥着手帕,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的江景好看,有点走神了。”她不想让他担心,这些隐忧,她想自己先藏着,等真的有了办法,再跟他说。
渡轮靠岸时,已经快凌晨了。许应麟扶着艾颐下了渡轮,江边的风更凉了。他把自己的长衫脱下来,披在艾颐肩上,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别着凉了,我送你回家。”
艾颐裹着他的长衫,走在江边的石板路上。长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他身上的烟草味,让她觉得很安心。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把江面照得像铺了一层银箔。
“应麟,”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明天改完剧本,我们去吃张记的馄饨吧?”
许应麟转头看她,眼里满是温柔:“好,明天我陪你去。”
艾颐笑了,心里的隐忧被这温柔压下去了些。她知道,不管以后沪上会不会乱,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撑下去。就像这黑夜里的渡轮,不管江面上有多少暗礁,总能找到亮着灯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