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的人潮涌了起来，艾颐刚要往父母那里走去，就被人拉住了。是刚才那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手冻得通红，却紧紧攥着她的袖口：“您……您是盛七小姐吧？”
艾颐点头，姑娘忽然就红了眼：“我叫林阿妹，是闸北纱厂的，有幸被选中来参加您的试映会，刚才看您演的沈小姐跟家主吵架，我想起我爹为了弟弟的彩礼逼我嫁给隔壁镇的老鳏夫，我心中苦闷，却不敢说不，可看了沈小姐，我觉得我也能硬气一次！谢谢您，谢谢您演活了我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周围的人也围了过来，有个戴圆框眼镜的先生笑着说：“早就听说盛家七小姐才情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沈清沅被您演活了，我家丫头说，以后要像沈小姐一样，自己做自己的主！”
“盛七小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盛七小姐，好样的！”“盛七小姐，下次还演这样的戏吗？”
喊声在戏院里绕着，艾颐忽然心头一热。之前她怕人提“盛家七小姐”，特别是来到这里以后，怕陷入剧本中的结局，刻意用本名“艾颐”来试镜、拍戏，可此刻听着这声称呼，满满的认可。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人群弯了弯腰，声音清亮：“多谢各位抬爱。往后，大家叫我盛七就好——盛七，字艾颐。”
“盛七！盛七！”掌声更响了，连戏院经理都跑过来，拱手笑道：“盛七小姐，您这戏要是公映，肯定场场满座！”
艾颐正想说话，忽然看见盛父走了过来。他依旧站得笔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含着几分柔和。周围的人见了，都悄悄退开些。
“父亲……”艾颐心里发慌，下意识地低下头。
盛父却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温和了些：“刚才那戏，我看了。”他顿了顿，抬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暖意，“沈清沅说‘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也是。以前爹总想着，让你按盛家的规矩活，却忘了问你想活成什么样。之前要不是你提出来，你哥哥还真要让你嫁给那姓庄的小子呢。”说完，还瞥了瞥盛恩华的方向，白了一眼。
艾颐猛地抬头，眼里瞬间就热了。
“你想拍戏，就去拍。”盛父看着她，语气坚定，“盛家的女儿，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人看轻了。以后要是有人敢说你，爹替你撑腰——去追寻你想要的生活吧。”
“爹！”艾颐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这次她才算是从心里上真正的完全的接纳了“她的”家人。盛母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哭什么，该高兴才是。”
许应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底满是温柔。他走过来，递过一方手帕，轻声说：“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艾颐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忽然觉得心里亮堂堂的。以前她拍戏，一个是觉得老本行——熟悉，再一个是为了躲开家里的规矩，不想走“盛爱颐”的老路，自己挣口饭吃，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可今天她才明白，拍戏不只是谋生——她能替林阿妹这样的姑娘说话，能让像沈清沅一样的人被看见，能让父亲明白，女儿也能有自己的活法。
夜风从戏院门口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艾颐心头的暖。她抬头看向夜空，几颗星星稀稀拉拉地挂着，却亮得很。盛父走在前面，背影比平时显得温和了些；盛母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问她下次拍戏要多久；许应麟跟在旁边，偶尔插句话，引得大家笑起来。
迎香跑过来，手里拿着刚送来的试映反馈单，兴奋地喊：“小姐！好多先生太太都问什么时候公映，说要带朋友来看呢！您现在可是真的沪上新星啦！”
艾颐笑着点头，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以后她要拍更多这样的戏，拍那些敢反抗、敢追求的人，拍那些藏在沪上街巷里的勇气和希望。
戏院门口的红绸还在飘，艾颐攥紧了手里的暖手炉，脚步比来时更稳了。她知道，从今天起，艾颐不再只是盛家的七小姐，还是能替人发声、能给人希望的演员盛七。这沪上的秋日，好像也没那么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