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纸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浓郁的黑气自她们身上蒸腾而出,又被苏菱安血液中蕴含的至阳灵力飞速净化。
站在最前方的一具影新娘,颤抖得最为剧烈。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那顶了百年的红盖头,终于无力地滑落。
盖头下,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
她的妆容精致,眉眼含笑,脸上甚至还凝固着即将嫁与心上人时的幸福与羞怯。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本该明媚如春花的脸,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
她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不是一个人的清脆,而是上百个不同声线的少女之声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合鸣:
“我……我本是要嫁人了……我的嫁衣都绣好了……可是她说……她说,苏家的正妻,永远只能有一个……”
话音未落,两行泪水自她那凝固着微笑的眼眶中涌出。
那泪,是鲜红的血。
“轰!”
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百具傀儡在同一时间齐齐而动!
她们一个个揭开了自己的盖头,露出一张张同样年轻、同样凝固着幸福微笑,却又同样流着血泪的脸。
她们的哀诉汇成一股怨念的洪流,冲击着整座大殿:“我们……也想嫁人……”
“我们绣了最美的嫁衣……”
“我们不想做影子……我们不想……”
泪水如河,血流成河。
百鬼齐哭,天地同悲。
这由无数少女未尽的梦想与被剥夺的幸福所化的怨气,其实远比单纯的憎恨更加沉重,更加刻骨。
绣娘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她那两颗黑纽扣眼珠剧烈地转动着,透出无法掩饰的惊恐与慌乱。
她指着那些哭泣的影新娘,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嘶叫:“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你们懂什么!我是在替苏家守节!我是在替她……替主母守住最后的体面!你们这些不该存世的念想,本就该被抹去!”
“体面?”
苏菱安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冷笑出声。
她的笑声清冽,却带着无尽的嘲讽与鄙夷,瞬间压过了百鬼的哭嚎。
她举起还在流血的左手,任由鲜血滴落,同时右手掐诀,引来一缕精纯无比的灵泉之水,灌入头顶的照虚镜中。
“你们的痛,我收下了。你们的怨,我来平息。”她看着那一张张流着血泪的脸,声音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愕的怜悯,“而她——”
苏菱安猛然抬手,染血的指尖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指向惊慌失措的绣娘婆。
“——不配与我谈‘体面’二字!”
吸收了灵泉之水的照虚镜光芒暴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净化之光,裹挟着苏菱安的滔天怒火与百名影新娘的无尽悲怨,如神罚之剑,轰然射向那座作为阵眼的纸扎祠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如心脏被捏爆的碎裂声。
那座汇聚了所有阴邪与怨念的纸扎祠堂,被镜光贯穿的瞬间,轰然炸裂!
无数燃烧着黑火的纸钱碎片冲天而起,又如黑色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阵眼,破其一!
随着第一处阵眼的崩裂,整座镜中城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菱安脚下的大地剧烈地一震,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自远方飞速蔓延而来,大殿上方的虚空,也像是脆弱的琉璃,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纹。
那百名影新娘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绣娘婆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黑纽扣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纯粹的恐惧。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崩溃,即将来临。
也就在此时,一阵诡异的、细细碎碎的声响,从大殿最幽暗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既不是风声,也不是新娘们的哭声,而是一种近似孩童呜咽,却又带着某种不祥节律的、令人心底发毛的……哭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