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锁链拖地的声音。
两名影卫押着一个身形佝偻、浑身颤抖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一见到殿内的阵仗,尤其是看到裴仲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立刻吓得瘫倒在地。
影右使冷冷道:“此人,便是南疆叛逃的毒蟾老。夜枭,正是与他接头。阁主若不信,可亲自审问。”
裴仲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毒蟾老他认得,是南疆有名的叛徒。
他强压怒火,厉声喝问:“老东西,说!夜枭找你,所为何事?”
毒蟾老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是……是夜枭大人找到小的,他说……他说他能提供影阁‘双钥’的线索,换……换三百只‘腐心蛊’的母虫……他还说,他还说他留了后手,万一、万一他出了事,他亲笔写下的血书,就藏在他的棺材里!”
“血书?”裴仲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开棺!”影右使一声令下,早已停放在殿侧的黑漆棺木被数名影卫合力抬至殿中,沉重的棺盖被猛然掀开。
夜枭的尸身静静躺在里面,面容安详。
但在他胸口的衣襟上,一张染血的符纸不知何时竟已显现,上面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笔迹写着一行血字,字迹歪歪斜斜,仿佛是人在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挣扎:
“若我死于非命,必是裴仲安忌我功高,杀我灭口!灭口!”
“轰!”这行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中所有人的脑海里炸响。
裴仲安的身体剧烈一颤,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指着那行血字,暴怒地咆哮:“伪造!这是伪造!是有人栽赃陷害!来人,给本座查!”
然而,已经晚了。
一股无色无味的淡淡香气,正从棺木的底部悄然逸散开来。
那是“引妄散”的气味,混杂在殿内常年不散的阴冷气息中,毫不起眼。
几名离得最近、也是裴仲安最忠心的亲信,在吸入这股香气后,眼神开始变得迷离涣散。
突然,其中一名统领猛地拔出腰刀,双目赤红地指向裴仲安,怒声狂吼:“你早就想除掉左使了!就因为他知道了你用活人祭炼‘夜诏’大阵的秘密!你想独掌‘双钥’,你想一个人成神!”
“疯了!你疯了!”另一名亲信尖叫起来,脸上满是恐惧,“阁主……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处理掉那些祭品,就放我家人一条生路!你这个魔鬼!你早就该下地狱了!”
“杀了他!他才是影阁的叛徒!”
“为左使报仇!”
一瞬间,地殿大乱!
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开始崩塌。
忠诚与背叛的界限变得模糊,积压已久的恐惧和怀疑被毒气彻底点燃。
刀光剑影之中,昔日的同僚袍泽,此刻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怒吼声响成一片,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石阶。
遥远的京城,一座守卫森严的深宫暗室之内。
裴仲安的身影凭空出现,他狼狈地跌坐在地,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通体温润、散发着龙涎香气的玉佩,那正是“龙涎引”,影阁最高级别的逃生信物。
此刻,这枚玉佩竟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仿佛也在恐惧。
他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惊骇与忌惮。
他忽然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低声说道:“那个女人……安济坊那个女人……她不是医者,她是一颗足以倾覆一切的祸星。”
而在铁城安济坊的后院,苏菱安正慢条斯理地将一株通体漆黑、叶脉却泛着诡异银光的“黑络兰”,种入一个锈迹斑斑的废铁盆中。
她指尖的灵泉银露滴落,触及铁锈,那铁锈竟如冰雪消融般剥落,露出
在银露的滋养下,黑色的兰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抽出一抹嫩芽。
她看着这株奇异的植物,唇边勾起一抹清浅而满足的笑意。
“我不动刀,不动兵。”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那株兰草说,又像是在对整个天下说,“我只让你们……自己把自己埋了。”
她身后,墨鸦的身影再次如鬼魅般出现,他仰头望向那轮已经西斜的残月,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影阁,已经乱了。下一步,京城里那些等了许久的人,该派人来谈‘合作’了。”
苏菱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风暴的第一阶段已经落幕,而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棋子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