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坊的“防疫指挥部”如同一台生涩但被强行催动的机器,在苏晚晚的指挥下,嘎吱作响却又坚定地运转起来。指令一道道发出,隔离区迅速划定,消毒清扫全面铺开,宣讲的声音也开始在坊间回荡。然而,理论与现实之间的沟壑,远比苏晚晚想象的更为深邃和泥泞。
最初的秩序仅仅维持了不到半日,问题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隔离区内,有家属哭喊着不愿与病患分离,冲击侍卫设立的简易屏障;观察区中,有百姓因被限制自由而怨声载道,甚至与维持秩序的壮丁发生推搡;发放下去的烈酒,竟有人偷偷藏起试图饮用;宣讲的婆子被恐慌的民众围住,问题千奇百怪,情绪激动,几乎无法进行……
廨舍内,坊正和几个里长愁眉苦脸,不断向苏晚晚诉苦:“娘娘,不是小人们不尽心,实在是……百姓愚昧,畏惧疫病胜过畏惧王法啊!”
“是啊娘娘,那隔离区里哭声震天,看着实在……唉!”
“还有那石灰,泼洒起来烟尘弥漫,也有百姓抱怨呛人……”
各种杂音、困难、抱怨,如同潮水般涌向临时充当指挥中心的廨舍。翠儿和几个王府派来的婆子虽然竭力维持,却也难免手忙脚乱,面露难色。
苏晚晚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听着四面八方的汇报,眉头紧锁。纸上谈兵终究浅薄,真正的考验在于执行,在于应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源自人性最本能的恐惧和抗拒。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仅仅坐镇后方发号施令。权威需要亲临现场才能树立,恐慌需要直面沟通才能化解。
她站起身,不顾翠儿和福伯派来的管事劝阻,再次戴上那简陋的面罩。
“去隔离区外围看看。”她的声音透过棉布,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娘娘,不可啊!那里太过危险!”翠儿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小脸煞白。
“是啊娘娘,王爷吩咐,要确保您的安全……”管事也连忙躬身劝道。
苏晚晚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廨舍外那些惶恐而又带着一丝期盼望着这里的零星百姓,语气平静却坚定:“若连我都不敢靠近,又如何要求百姓信服,遵守这些严苛的规矩?放心,我就在外围,不进去。”
她挣脱翠儿的手,率先走了出去。侍卫们见状,立刻紧随其后,形成一道保护圈。
越靠近隔离区,空气中的药味和隐约的腐败气息越发浓重。木质栅栏后,是无数双绝望、恐惧、或是麻木的眼睛。看到苏晚晚这一行人过来,尤其是被侍卫严密保护着的、衣着明显不凡的她,隔离区内顿时一阵骚动。
“放我们出去!我娘没病!”
“官爷,求求你们,给我孩子请个大夫吧!”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膜和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