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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灯尽油枯(上)(1 / 2)

渡边纲手中“髭切”的寒芒,几乎要刺痛空气。他盯着地上失去意识、断臂处仍在汩汩渗出鲜血与不祥黑气的茨木华扇,眼神冷冽。对他而言,斩妖除魔是武士与生俱来的使命,更何况眼前是恶名昭彰的鬼族天王,此刻正是将其彻底诛灭、永绝后患的绝佳时机。他甚至能想象到“髭切”饮尽鬼血后那满足的嗡鸣。

“纲,且慢。”

源赖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某种细微的喘息,却依旧蕴含着像是与生俱来的统帅威严。她没有去看渡边纲,目光落在华扇苍白而痛苦的脸上,又扫过周围横七竖八、鼾声此起彼伏、如同被割倒麦子般的鬼族们,轻轻摇了摇头,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们……终究是凭借自身勇武,在这大江山屹立不倒的存在。”她的声音有些沉闷,却字字清晰,“既已断其一臂,重创至此,便暂且留她一命吧。更何况……”她的视线转向这片被战斗蹂躏得一片狼藉、酒气与血腥味混合的石坪,“若是一个个动手清理,效率未免太低,徒耗精力。”

这并非怜悯,而是基于现实效率的冷酷权衡。碓井贞光立刻领会了主君的意图,上前一步,脸上混杂着布阵前的紧张与一种即将完成壮举的亢奋红晕,声音都提高了些许:“赖光大人明鉴!属下事先已做了万全准备,可在此地布下‘净炎焚邪大阵’,引动地脉之火与九天之风,将整片核心区域的污秽酒气、盘踞不散的鬼气,连同这些妖邪躯壳,一并焚烧净化,彻底荡涤!此阵一旦全力发动,威力足以覆盖整个山谷,保证寸草不留,万邪俱灭!”

焚烧整片山谷?!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震。这手笔,已非寻常讨伐,几近于天罚!渡边纲略一沉吟,握刀的手微微放松。确实,与其费力一个个斩首,不如以此雷霆手段一劳永逸,更显彻底。他沉声道:“主君大人思虑周详。既如此,便依贞光之计,毕其功于一役。”

赖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可。需要我等如何配合?”

贞光不动声色地取出数张材质特殊、以朱砂混合了灵兽血精心绘制的符咒,郑重地分发给每人一张:“此为‘辟火符’,请诸位务必贴身收好,最好置于心口或丹田附近。待阵法全力运转,真炎焚天之时,此符可生成灵障,护佑周身,不受烈焰侵袭。”接着,他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从行李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衬着柔软的丝绸,一枚色泽深紫近黑、表面天然生有繁复玄奥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温润而纯净灵力波动的勾玉,静静躺在其中。“此乃临行前,阴阳头安倍殿亲手交付于我的‘破邪清净玉’,据说是传承已久的宝物,对阴邪鬼气有着极强的克制与净化之效。以此玉为阵眼,足以让阵法威力倍增,确保万无一失!”

众人依言将辟火符仔细收好。坂田金时拿着那张触手微温、散发着淡淡檀香味的符纸,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用手指弹了弹,嘟囔道:“这薄薄一张纸,真能顶用?别到时候火没挡住,反倒先把咱们自己给点着了……”话虽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符纸塞进了胸甲内侧贴肉藏好,还用力按了按。

准备工作就绪,碓井贞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灵气都吸入肺中,大步走到石坪中央一片相对平整、未被战斗过多波及的空地。他先是屏息凝神,脚踏玄奥的七星步罡,每一步落下,脚下都隐隐有灵光一闪而逝,口中念念有词,将一道道精纯的灵力如同打桩般精准地打入周围的地面。很快,一个由灵光线条勾勒出的、覆盖了小半个石坪的复杂阵法雏形隐隐浮现。

随后,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结出数个复杂的手印,周身灵力鼓荡,衣袍无风自动,猛地大喝一声,将那块“破邪清净玉”高高抛向阵法中心上空!勾玉脱手后,并未坠落,而是仿佛被无形之力托举,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之中,滴溜溜地旋转起来,散发出愈发耀眼、如同月华般清冷却坚定的光辉,在这被鬼火与篝火映照得光怪陆离的山谷中,如同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

随着贞光咒文声变得越来越急骤、高亢,如同战场上的催促进攻的鼓点,以悬浮的勾玉为核心,地面上那原本只是灵光线条的阵法纹路骤然亮起!炽烈的红光冲天而起,勾勒出一个巨大、精密、充满毁灭美感的火焰图腾!空气中的温度开始以肉眼可感的速度急剧攀升,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视线,甚至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焦灼感。周围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火苗疯狂地窜高、扭动,脱离燃料,化作一道道流火,如同百川归海般投向阵法之中!更深处的地底,传来沉闷如巨兽咆哮般的轰鸣,仿佛沉睡的地火被强行唤醒,灼热的气息从岩石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整个石坪的地面都开始微微发烫!

阵法光芒愈盛,如同一个小型太阳在山谷中诞生,散发出的光和热让人几乎无法直视。即便有辟火符护身,众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仿佛要熔金蚀铁、焚尽八荒的恐怖威势,皮肤传来阵阵刺痛感。碓井贞光脸上充满了近乎狂热的专注与一种完成神圣使命般的肃穆,他高举双手,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向阵法,准备完成最后一步,彻底引动这毁天灭地的净世之炎——

就在这决定性的刹那,阵法光芒即将达到顶点的前一刻!

“哎呀呀~这边还真是热闹得不得了呢。趁着主人家喝醉了睡觉,就偷偷摸摸跑来放火烧山,这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客人该做的事情哦~”

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甜腻,仿佛刚睡醒般打着哈欠,却又清晰无比、直接在每个聆听者脑海最深处响起的女声,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缠绕住了贞光的咒文,将其生生打断!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就近在耳畔低语,带着一种与现场肃杀、炽热氛围截然相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魅力。

所有人心中剧震,如同被冰水浇头,立刻循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在不远处,一块如同鬼怪獠牙般突兀耸立的巨大岩石投下的浓重阴影中,不知何时,竟凭空裂开了一道狭长的、边缘不断蠕动、仿佛由无数只半开半阖、闪烁着幽光的诡异眼珠图案构成的黑暗裂隙!一道身影,正姿态闲适地凭坐于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隙边缘,手指把玩着一把合拢的、装饰华丽的洋伞,仿佛那连接着未知虚空的危险裂口,是她家后院一张再舒适不过的躺椅。

那是一位身着典雅与妖异并存的衣装,容颜艳丽到令人窒息,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令人完全无法捉摸其心思的弧度的女性。她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空与秘密,只是被她随意扫过一眼,就让人产生一种被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的悸动。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种深不可测、与整个天地呼吸同步却又格格不入的妖异存在感。

“隙……隙间妖怪……八云紫!!” 碓井贞光如同见了鬼一般,不对,是见了比鬼更可怕的存在!他身为阴阳师的翘楚,自然从那些被列为机密的古老卷宗和前辈们讳莫如深的告诫中,知晓眼前这位存在的恐怖!隙间妖怪八云紫!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禁忌,性格无法以人类的善恶逻辑揣度,行为模式与世间常理完全相悖,是被记录在最为古老的典籍中,标注为“最接近妖怪本质之存在”,“不可理解之恐怖”的终极象征之一!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渡边纲、卜部季武、藤原保昌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在听到“八云紫”这个名字的瞬间,也是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最危险的猛兽盯上,几乎是本能反应般迅速移动脚步,锵啷声中武器出鞘半寸,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将源赖光牢牢护在中心。尽管他们刚刚几乎凭借智谋与武力压制了整个大江山的鬼族,但面对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与噩梦中的、堪称妖怪顶点的存在,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忌惮与紧张,依旧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坂田金时,此刻也瞪大了他那双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他那柄门板似的巨斧,喉咙滚动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又、又来一个?而且这个……感觉比刚才所有鬼加起来还要……麻烦?” 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只能用“麻烦”来形容那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

源赖光的心脏也是猛地一沉。八云紫的出现,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但她身为主帅,深知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阁下便是传说中的隙间妖怪,八云紫?吾等乃奉当今圣上敕令,前来讨伐为祸世间、掳掠生灵的大江山鬼族,此乃涤荡妖氛、护佑黎民的正义之举!阁下此刻现身,意欲何为?莫非是要与这些邪魔乱鬼为伍,阻拦王师,与朝廷、与天下正道为敌吗?”

八云紫用那柄华丽的洋伞轻轻抵着地面,发出一串如同风铃摇曳般的轻笑,但这笑声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呵呵呵呵~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呢。正道?朝廷?王师?对我来说,这些人类自己制定的规则,可是没有丝毫的约束力哦~”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地上昏迷不醒的伊吹萃香、星熊勇仪、矜羯罗,以及断臂昏迷的茨木华扇,还有周围那些睡得天昏地暗的鬼族们,紫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心中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她原本的计划,是打算直接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比如展开足以覆盖全场的恐怖弹幕,或者利用隙间将这些人类暂时放逐到某个麻烦的地方,先逼退他们,救下萃香他们再说。至于后续是找机会报复还是就此作罢,可以等她们醒过来再从长计议。但眼前这支人类讨伐军,显然并非乌合之众。那个领头的源赖光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本来就不是易与之辈;她身边那几个家臣也个个煞气凛然,尤其是那个手持太刀的,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更麻烦的是那个阴阳师,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恐怕知晓一些隙间和境界的特性,未必没有应对之法。强行冲突,就算能赢,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且万一逼得对方狗急跳墙,直接对昏迷的萃香她们下杀手,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在双方对峙,气氛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爆全面冲突之际——

一道极其耀眼、拖着横贯长空的、仿佛揉碎了彩虹又混杂了金属色泽的紊乱光尾的“流星”,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速度和轨迹,撕裂了远处的苍穹,朝着大江山的方向疯狂坠落!那光芒不仅刺眼,更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波动,其坠落轨迹也歪歪扭扭,时而加速时而骤缓,仿佛驾驭者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只是在凭借本能挣扎!

与此同时,那种之前八云紫清晰感知到的、源于世界根基的、空间层面的细微错乱感,不知不觉地骤然加剧了!众人肉眼可见地,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水波般的荡漾和重影,远处山峰的轮廓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剧烈闪烁、扭曲了一瞬,甚至脚下坚实的大地也传来了清晰可辨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震动!仿佛支撑这个世界的基础,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极其危险的松动!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常人理解范围的天地异象,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紧张的对峙中强行拉扯开来,连八云紫也暂时收敛了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惊疑不定地望向那颗正以毁灭姿态坠落的“流星”,紫眸中充满了凝重。

“那、那是什么东西?!新的妖怪吗?!” 金时仰着脖子,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八云紫的瞳孔却是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随着那“流星”的急速靠近,她凭借其超越凡俗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熟悉到了骨子里、却又紊乱狂暴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坏的气息!以及……那气息中浓郁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这个感觉……难道是……?!” 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下一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道失控的“流星”并没有如同预想中那般砸向他们所在的山谷,造成毁灭性打击,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清明与力量,猛地、极其勉强地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一种近乎亵渎物理法则的姿态,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数里外一座陡峭山峰的侧腰之上!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战斗碰撞都要沉闷、都要宏大、仿佛连天地都被撼动的恐怖巨响轰然爆发!整个大江山山脉都为之剧烈震颤!被撞击的山峰处,漫天烟尘混合着被崩碎的山石、树木以及那些紊乱的能量光芒,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形成了一个短暂却令人窒息的、混杂着土黄色与诡异彩光的巨大尘柱!无数房屋大小的巨石如同玩具般被抛飞、滚落,砸在!

“刚、刚才那是……直接把那座山给……砸塌了半边?!” 卜部季武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好像……看到里面有个人影……” 渡边纲的目力最佳,在那电光石火的撞击瞬间,隐约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被狂暴能量包裹着的人形轮廓,这让他心底的寒意更甚。什么样的存在,能以肉身造成如此恐怖的撞击?!

还没等他们从这堪比天灾的撞击震撼中回过神来,更让他们思维几乎停滞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原本凭坐在隙间边缘、好整以暇的八云紫,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模糊、消失,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凭空出现在了远处那撞击点仍在弥漫翻滚的、遮天蔽日的烟尘之中!

烟尘稍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些许,众人勉强看到,八云紫已回到原处,正半跪在地,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身影。那人一身原本或许还算体面的衣衫此刻已是褴褛不堪,被暗红色的血迹和灰黑的尘土浸染得看不出原色,嘴角不断溢出新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一头银色的长发也散乱地沾满了污秽,整个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正是那个神秘失踪了五十年、前不久才诡异归来、却又匆匆离去不见的星暝!

“咳咳……噗……” 星暝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他又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抬起眼皮都显得异常艰难。他勉强睁开一条缝隙,视线模糊地扫过周围,尤其是在感受到远处石坪上那虽然微弱却依旧熟悉的鬼族气息,以及那队严阵以待的人类队伍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你……” 八云紫看着他这副几乎可以说是支离破碎的惨状,饶是以她见多识广的心境,眼中也瞬间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理解和一种尖锐的焦急所充斥,“你到底在天上做了什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星暝,显示出她内心的极不平静。

星暝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擦了擦嘴角:“没……没时间……解释了,紫,听我说……我会把萃香她们……全部带走……你……立刻……去找其他人……博丽神社……妖怪之山……永远亭……魔界……能找到的……全都……集合起来……越快……越好……”

就在这时,另一股浩瀚、威严、仿佛与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周围流动的空气同根同源、浑然一体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山谷!一道流转着五色光华、身形娇小却散发着如同洪荒巨兽般威压的身影,如同从古老的画卷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星暝和八云紫身旁不远处的空地上。果然是龙神。只是此刻,她那总是古井无波的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如临大敌的肃杀。

“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 龙神的声音清脆悦耳,却仿佛裹挟着雷霆与风暴的威势,“必须抓紧每一刹那!”

星暝艰难地转动眼球,看了龙神一眼,连点头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是用眼神表示明白。他强忍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崩解的剧痛和体内那如同亿万把刀子在搅动般紊乱狂暴的力量,猛地、几乎是榨干生命般地一挥手!

一股庞大到难以形容、精妙到超越凡俗理解极限的空间波动,如同无声的海啸,以星暝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江山核心区域!在源赖光、渡边纲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地上那些昏迷不醒的鬼族——从娇小的伊吹萃香、豪迈的星熊勇仪、清冷的矜羯罗、到断臂昏迷的茨木华扇,乃至周围那些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形态各异的鬼怪——无论他们是生是死,身体都在同一时间变得如同水中倒影般模糊、透明,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现实的画布上彻底抹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任何气息,就那样凭空、彻底地消失在了原地!

“这……!?消、消失了?!全都……不见了!?” 饶是源赖光心志坚毅,此刻也不由得失声惊呼,脸庞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已经不是武艺或法术的范畴了,这简直是……篡改现实!操纵存在!

“混蛋!我的首级!酒吞童子的脑袋!!” 渡边纲第一个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瞬间被巨大的愤怒和失落淹没!他可是将取下鬼王首级视为此次讨伐的最高荣誉之一,尤其是那个自称酒吞童子的家伙还亲口许下过承诺!此刻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凭空飞走,如何能不怒发冲冠?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向星暝所在的方向。

八云紫也是又急又气:“星暝!你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找其他人集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

星暝却根本无力也无意回应她的连番质问,他甚至没有精力去瞥一眼旁边那队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而彻底懵掉、如临大敌的人类讨伐军。他再次强行压榨着早已干涸的力量源泉,那枚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再次爆发出刺目的银光。他一手紧紧抓住八云紫的手臂,另一只手则被龙神主动伸出的、萦绕着五色光华的小手握住。

“走!”

话音未落,三人的身影——重伤狼狈的星暝、情绪复杂的八云紫、神情凝重的龙神——就在源赖光等人的注视下,瞬间扭曲、变形、融化,然后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只留下那片被战斗余波和未完成的火焰阵法炙烤得焦黑狼藉、空空荡荡的石坪,以及一群呆若木鸡、心中被无数疑问、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大难临头般的冰冷预感所充斥的人类。

“……没、没了?就这么……都没了?” 金时用力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眨,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和同样变得空荡荡的四周,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鬼没了,那个厉害的妖怪和好像更厉害的小不点也没了……俺是不是还没睡醒?”

碓井贞光喃喃自语:“八云紫……还有那个……那个气息比八云紫还要恐怖的……他们……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真的要变天了吗?”

源赖光沉默地伫立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三人消失的那片空地,仿佛要将那片空间看穿。纤长的手指在“童子切安纲”的刀柄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今日发生的一切,从顺利压制鬼族,到八云紫的突兀现身,再到那陨星般的撞击和星暝与龙神的联袂登场与离去,以及他们口中那零碎却骇人听闻的词语——……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戏剧,完全超出了她作为武将、作为源氏领袖所能理解和应对的范畴。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脚下坚实大地正在悄然崩塌的强烈不安感,无声无息地将她彻底淹没。

……

时间倒退回之前。

就在星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往混沌海方向的云层深处不久,天界,那片平日里仙气缥缈、祥和平静的有顶天,因为一位特定住户的心绪不宁,而悄然泛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

比那名居天子,这位拥有着如晴朗天空般湛蓝长发的天人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思考着怎么追上那个极有可能戏弄了她的八云白,以及之后的报复手段。

行动派的思维一旦开始运转,就再也停不下来。在天子那颗被宠坏了的、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瓜里,所谓的“潜行”和“计划”,其实充满了天真的幻想和自以为是的成分。她想象着自己如何巧妙地避开那些慢吞吞的巡逻天人和呆头呆脑的仙兽,如何利用厚实的云层和造型奇特的浮岛作为掩护,如同故事里的传奇英雄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

“嗯……不能走常规的云路,那边守门的石狮子太较真了……得从西边那片‘千层云’绕过去,听说那里经常有空间褶皱,容易迷路,正好没人管……” 她点着下巴,自言自语,脸上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得意表情,仿佛已经成功了一大半。“那个八云白肯定也进不去混沌海的核心啦,估计就在最最外围打转,说不定正对着某堵能量墙束手无策、急得跳脚呢!到时候我突然出现,好好嘲笑他一番,看他那张故作神秘的脸往哪搁!嘿嘿……” 想到那个有趣的场景,她忍不住窃笑起来,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说干就干!天子立刻行动起来。她戴好帽子,仔细调整了一下帽檐上那颗最水灵的桃子的角度,确保它看起来足够俏皮可爱——即使是“潜行”,形象也是很重要的!然后,她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自己的“根据地”,开始了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潜行”。

只见她时而踮着脚尖,像一只偷吃灯油的小老鼠,快速穿过光影斑驳的云层小道;时而猛地蹲下,躲在一块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巨大玉石化成的浮岛后面,屏住呼吸,等到一队捧着仙果、慢悠悠走过的天女身影消失在远端,才拍拍胸口,露出一副“好险好险”的夸张表情,继续前进;时而又因为看到一只羽毛特别绚丽的仙鹤而忘了正事,追着跑了好一段路,直到差点撞上一棵会唱歌的琉璃树才猛然惊醒,懊恼地跺跺脚,赶紧修正方向。

她那头亮眼的蓝色长发和周身洋溢着的、与天界清静无为氛围格格不入的活力气息,实在与她所谓的“隐蔽”沾不上边。幸运的是,天界广袤无垠,真正需要警戒的区域并不多,大部分天人也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她不闹出太大动静,也懒得去管这位比那名居家出了名难缠的大小姐。就这样,她居然一路有惊无险,凭借着莫名的运气和一股子冲劲,越来越接近那片连她都只是听闻、从未亲眼见过的,被称为天界禁区的混沌海外围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