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依旧昏沉如同灌了铅的脑袋,用手臂支撑着有些僵硬的身体,勉强坐了起来。浑身的骨头仿佛生了锈,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然后习惯性地握了握拳,想感受一下体内力量的状况,以及确认那场诡异的特训到底是不是一场幻梦。
然而,就在他五指收拢、肌肉绷紧的瞬间,异变突生!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调动气海中的灵力,仅仅是最原始、最简单的肌肉收缩、骨骼发力这样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无匹、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力量,便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从他握紧的拳头上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他身旁不足百米的地方猛然炸开!不远处,一座高达百米、岩石裸露、寸草不生的荒芜山丘,就像是被一只来自远古的、无形的泰坦巨手狠狠攥住,然后随意地、轻描淡写地猛地捏碎!
没有过程,没有征兆。整座山体在刹那间彻底分崩离析!坚硬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化为漫天飞扬的齑粉,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冉冉升起的蘑菇云,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陨石撞击或超巨型炸弹的引爆!
星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彻底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甚至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像平时测试力量那样寻常地握了一下拳头而已!这……这是什么见鬼的力量?!若是他全力施展,怕不是直接都能打穿地心了!简直比他在异空间里感受到的、那已经觉得夸张无比的力量,还要强横、恐怖了无数倍!这种程度的破坏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还好,正如他先前隐约感知到的那样,这确实是一座荒无人烟、连最低等的小妖怪都不屑于在此筑巢的废山,否则仅仅是这无意中的一握,造成的生灵涂炭将是他不愿见到的。
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令人惊骇的力量震撼中回过神来,一个带着极度惊疑、难以置信、甚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少女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打破了一片死寂:
“这……这种力量——!简直……非人所能及!等等,您,您这副容貌和装扮……您莫非是……星暝先生么?”
星暝闻声,心中猛地一凛,立刻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小心翼翼地、如同履薄冰般收敛着体内那股仿佛脱缰野马、随时可能再次失控爆发的恐怖力量。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年轻女性,看其清秀白皙的面容,似乎还处于少女的青春年华,但那双淡蓝色的眼中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冷静和历经世事的淡然,给人一种颇为成熟可靠的感觉。她身材高挑匀称,留着一头如月光般皎洁、又如瀑布般顺滑的白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开来。身上穿着简洁利落的白色衬衫,外套一件青绿色的无袖针织背心,下身是同色系及膝短裙,胸前系着一个精致的黑色蝴蝶结,整体打扮既显得干练飒爽,又不失少女的清新。
然而,在她身侧,一个半透明的、轮廓与她本人有一两分相似的巨大灵体,正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幽幽光芒。这个灵体仿佛是她的一部分,又与她的实体保持着微妙的独立。很显然,这位少女并非寻常人类,而是一位罕见的“半灵”。
星暝的目光快速扫过对方,当他的视线落到她右手正稳稳持握着一柄造型古朴、剑柄缠绕着陈旧却结实的绳结的短剑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柄剑……虽然剑鞘和剑柄似乎被精心保养过,擦拭得一尘不染,比记忆中要整洁美观许多,但那种独一无二的、内敛中暗藏锐利的灵压波动——绝对不会错!那是白楼剑!为什么会在这位少女手中?
“呃……我是星暝。”星暝深吸一口气,“你是……?”
白发少女见星暝承认了身份,脸上露出了确认和一丝恭敬之色。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洁却标准的礼节,声音清晰地自我介绍道:“失礼了,星暝先生。我叫魂魄妖灵,是先父魂魄夜冥与母亲白楼唯一的子女。之前曾多次从父母生前对您的描述中,大致了解过您的样貌和气息特征,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地有幸遇见您本人。毕竟……”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您已经失踪很久了。”
“失踪?还有……先父母?”星暝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陷入了一团乱麻,信息量巨大且冲击力十足,“等等,夜冥?那小子……我记得他正值壮年,精力应该旺盛得能连续舞刀弄棒三天三夜都不带喘气的,怎么会……” 他无法理解,那个在他记忆中鲜活无比的武士,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先父”?
妖灵的眼神随着星暝的问话黯淡了几分,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她轻声解释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化不开的沉重:“父亲……他是前不久才安然离世的。他晚年时已然感知到大限将至,便将毕生对剑道的所有感悟、以及属于剑士的信念,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然后……在某一个樱花飘落的清晨,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庭院里的那棵樱花树下,像是睡着了一样,不再动弹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但很快被她克制住。
“母亲……她当时就在父亲身边。”妖灵继续说着,目光落在手中的短剑上,仿佛能透过剑鞘看到曾经的剑灵,“她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平静得就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刻。她只是静静地浮在空中,最后深深地回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舍、歉意和嘱托,轻轻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她的灵体便化作点点荧光,缓缓附在了父亲已然冰冷的身上,一同消散、离去了。”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白楼剑冰凉的剑鞘,“如今的白楼剑,虽然失去了母亲作为剑灵的凭依,变得沉默了许多,但剑身之内,似乎还隐隐残留着母亲的一丝灵性,不愿彻底沉寂。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真正使用它、唤醒它了。”
“……”星暝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声音有些干涩,“现在是……什么年号?不,等等,更准确地说,从我‘失踪’那天算起,到底过去了多久?”
妖灵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根据博丽神社的记载和大家的说法,您大概失踪了有五十年左右了吧……具体的时间,或许只有神社的诸位更清楚。提到您彻底失踪这件事时,大家都显得非常难过和担忧呢……”她犹豫了一下,清澈的眼中充满了好奇,还是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星暝先生,您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是遭遇了什么意外,还是……在进行某种秘密的修行?还有……您刚刚……只是轻轻握了一下拳头,就……”她望向远处那座已然化为平地的荒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您从一开始,就……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似乎觉得这些问题可能涉及隐私或秘密,她连忙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过,没关系的。”
星暝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带着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告诉你真相,但我现在恐怕真的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他的记忆像是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关于奈亚子、关于那片空间、关于特训的具体细节,都变得模糊不清,支离破碎,只留下一种强烈的“被人以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帮助变强了”的朦胧感觉,以及眼前这身完全不受控制、恐怖到令人不安的力量。“现在恐怕有一大堆混乱的事情需要我去梳理、去确认。话说,妖灵,你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片荒山野岭?”
妖灵见星暝不愿多谈,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解释道:“我是在这里等待我必须要打败的对手——源赖光的。”
“源赖光?”星暝眉头紧紧皱起,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梦美教授似乎曾经提到过,是……平安时代一位着名的武将?等等,按照正常的轨迹,他不是应该早就被自己……?五十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活着,而且似乎更加活跃了?
妖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源赖光是方今全东国公认的第一武者,剑术、谋略、威望都无人能及。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在此地挑战她。”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必胜的决心,“或许……这也算是用我自己的方式,稍稍帮助一下如今处境艰难的妖怪一方吧。毕竟,我们魂魄家,尤其是父亲在世时,曾受过大家不少恩惠,这份情谊,我一直记着。”
她进一步说明了在此拦截的缘由:就在不久前,朝廷一位位高权重的公卿——池田中纳言的女儿神秘失踪了,此事在京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当时的阴阳寮之首——阴阳头安倍晴明亲自为此事进行占卜,得出的结果是:贵女并非被凡人掳走,而是被盘踞在大江山的强大鬼族捉去了。
“或许是朝廷对此类事件早有预案,或许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要铲除心腹大患。”妖灵用平静的语调叙述着,“天皇陛下已经颁布敕令,命令源赖光与其麾下最为骁勇的‘四天王’,再加上以武勇着称的名将藤原保昌,一行共计六人,组成讨伐军,前往大江山,目标直指鬼族首领酒吞童子及其他鬼怪。我打算在他们途经此地时,先与他们的首领源赖光进行一番较量。既是为了切磋武艺,分个高下,验证我所学;也是想试试看,能否在此挫败他们的锐气,或者……尽可能阻止他们,避免一些可能发生的、更严重的后患。”
星暝需要时间消化这些纷至沓来的信息。源赖光没死,反而成了讨伐大江山的统帅?阴阳头的职位变成了安倍晴明?那贺茂忠行那个老家伙呢?是退休了,还是也已经……是啊,五十年光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了。大江山鬼族……这难道就是梦美教授她们曾经提及过的、那个在历史记载中颇具传奇色彩的“酒吞童子退治”事件?等等!
星暝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梦美、千百合她们呢?她们是来自未来的人,在这过去的五十年里,她们是否安然无恙?还有紫、星焰、辉夜……他失踪了整整半个世纪!这五十年里,她们怎么样了?是否经历了什么变故?是否……还都安好?虽然自己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似乎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但这失去的五十年时光,以及这身来得莫名其妙、几乎无法掌控的力量,都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焦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到底是谁……那个在他模糊记忆中的、有着银色长发和翠绿眼睛的身影……帮了自己?她最后那未能说出口的某种方法,又到底是什么?
“星暝先生?”妖灵见星暝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眉头紧锁,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某种无形的东西抗争,不由得轻声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星暝猛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意识到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和担忧的时候。他对妖灵说:“我明白了。妖灵,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需要立刻离开,去确认一些非常重要、取出一块看似普通、触手温润、内部却蕴含着他一丝独特印记的玉石,递给妖灵,“这个你拿着。只要将它带在身边,无论你身处何地,我都能大致感知到你的方位和状态,或许在关键时刻能及时联系上你,或者赶过来。”
妖灵接过玉石,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波动,她点了点头,郑重地将玉石收好:“我理解。您请先去处理您的事情吧。无论如何,祝您一路顺风。我也会在这里,履行我作为挑战者的职责和承诺。”
星暝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坚定、继承了父母意志的少女,心中一动,郑重地嘱咐道:“妖灵,记住我的话。挑战强者是武者之道,但前提是保全自身。如果事不可为,对手远超出你的应对范围,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更不要心存死志。活着,比一时的胜负、甚至比所谓的道义都更重要。只要活着,就还有无限的可能。”趁着妖灵认真听他说话,微微颔首的瞬间,星暝悄然调动了些许力量,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在她身上留下了好几道极其隐蔽、蕴含着强大防护力和瞬间传送能力的印记。以他们如今巨大的实力差距,妖灵只是感觉周身似乎掠过一阵极轻微的、如同清风拂过般的痒意,并未察觉任何异常——虽然后来,这些他精心布置、本意是保护的后手,也都如同被无形橡皮擦抹去一般,在葛叶那霸道无比的“历史覆写”能力下悄然消散于无形,但那都是后话了。
星暝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不再耽搁。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魂魄妖灵和她手中那柄承载着回忆的白楼剑,身形微微一晃,便如同融入到了周围的光线与空气之中,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博丽神社。
五十年,整整半个世纪的时光流逝。那里……还会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