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祖宅内的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之前的惊天一战,虽全歼来犯之敌,净化四头凶魂,但代价亦是巨大。院落中,防御阵法的灵光黯淡到了极点,几处关键节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需要时间温养修复。石小山直接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各握一块苏月棠提供的下品灵石,全力运转青囊道术,滋养着近乎干涸的经脉与过度消耗的心神,脸色依旧苍白。苏月棠情况稍好,但气息也紊乱不堪,她先是协助防御,后又连续动用高阶雷符,紫府内的清微真气十去七八,此刻正默默调息,秀眉微蹙,显然也在极力平复翻腾的气血。
而压力最大的张大山,更是强弩之末。他独自站在院落中央,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昭示着他此刻的状态极糟。魂体深处,那蚀魂暗力如同被惊动的毒蛇,在刚才强行催谷、近乎透支的爆发后,变得异常活跃,丝丝缕缕的阴寒刺痛不断侵蚀着他的神魂本源,若非他根基深厚,兼有奇遇,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头那股腥甜,将意识从体内那糟糕的状况中强行拔出。此刻,他不能倒。
“大山,你怎么样?”石小山调息稍缓,睁开眼,看到张大山依旧站立,担忧地问道。
“无妨,消耗大了些。”张大山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抓紧时间恢复,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他无法解释地府App的警告,只能依靠修行者共同的直觉来判断。
苏月棠也睁开美眸,清冷的目光落在张大山身上,闪过一丝凝重:“张道友,方才你强行爆发,虽威力无匹,但根基似有动摇。若再强行施展,恐伤及本源。” 她同样感知不到App,只能从能量波动和张大山的状态判断。
张大山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那瞬间爆发的力量,几乎是透支了他的部分本源才换来,若非情况危急,他绝不会行此险招。“我明白,多谢苏姑娘提醒。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战力。幽舵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眼神锐利。那个通过水晶球窥视的幽舵长老,其阴狠毒辣的眼神,他记忆犹新。对方必然能看出他们此刻的虚弱,下一步的袭击,恐怕会来得更快,更猛烈!
然而,张大山并不知道,此刻他预想中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并未直接冲向石家祖宅,反而在敌人的阵营内部,率先掀起了一场更为诡谲汹涌的暗流与血腥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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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一处深藏于地下,终年不见天日的幽暗石窟内。
这里便是“幽舵”的一处重要据点,阴煞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血腥混合的怪味。石窟中央,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上,十一团形态各异、但无不散发着暴戾、怨恨气息的暗影正在缓缓沉浮,正是剩余的所有天罡凶魂。它们被层层叠叠的幽暗符文禁锢着,发出无声的咆哮,使得整个石窟的温度都冰寒刺骨。
祭坛前,一道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之前在远处窥视的石家祖宅之战的那位幽舵长老,名为“魍长老”。他干瘦的手指摩挲着一枚不断传来细微碎裂声的水晶球碎片,兜帽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废物!井上斋那个岛国蠢货,简直是废物中的废物!非但没能试探出张大山的底牌,反而赔上了四头珍贵的‘式神’,更是让那张大山临阵爆发出如此力量!”魍长老的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亲眼看到张大山引动了那股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力量。那绝非普通的煞气,其层次之高,蕴含的意志之纯粹,远超他理解的范围。此子,身上定然怀有惊天秘密,其威胁程度,必须重新评估!
“长老,那张大山经此一役,必然元气大伤,此时正是我们趁其病,要其命的最佳时机!”身旁,一名心腹手下躬身建议道,语气中带着狠辣。
魍长老缓缓摇头,兜帽下射出两道幽光:“不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张大山诡计多端,难保没有后手。而且,我们现成的‘刀子’,不是还有一把吗?”
心腹一愣:“您是说……玄阴门,隐娘?”
“哼。”魍长老冷哼一声,“司马判官倒台,地府那条线算是断了。我们如今只能依靠自己。隐娘那个女人,仗着手中那件‘炼魂血葫芦’异宝,又精通几分窃取生机、延年益寿的邪术,平日里就没把我们幽舵放在眼里。上次联手,我略施小计,让她玄阴门主力尽丧,她心中岂能不恨?”
“那她更不可能为我们所用啊?”
“正因为恨,才更好利用。”魍长老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她如今重伤未愈,玄阴门精英十不存一,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你以为,她不想找张大山报仇?不想恢复玄阴门昔日势力?我们只需‘帮’她一把……”
他顿了顿,语气中的贪婪几乎不加掩饰:“更重要的是,她那‘炼魂血葫芦’内,积攒了玄阴门数百年来收集炼化的海量阴煞之气与凶灵本源!还有她们玄阴门秘传的那套……据说能窃取他人寿元,滋养自身的邪法!若是能让我幽舵的十一头天罡凶魂,吸收了血葫芦内的本源,再得到那增寿秘法……嘿嘿,区区张大山,又何足道哉?便是将来再寻找地府内部的合作者,我们也更有底气!”
长生与力量!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之前与司马判官勾结,所求也无非于此。如今司马判官没了,玄阴门的秘藏和法宝,就成了幽舵眼中必须夺取的目标!
“属下明白了!”心腹眼中闪过狂热,“我们明面上继续与隐娘虚与委蛇,约定共同对付张大山,暗地里……”他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
“不。”魍长老再次否定,老谋深算地道:“隐娘那个女人,能执掌玄阴门至今,绝非易与之辈。明着来,即便能胜,我幽舵也要付出不小代价,得不偿失。我们要‘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
“她自己。”魍长老袖袍一抖,一枚萦绕着不祥黑气的玉简落入心腹手中,“将此物,想办法‘送’给隐娘。这里面,记载了张大山此刻‘魂体重创,实力十不存一’的‘确切’情报,并附上石家祖宅防御阵法最新的‘薄弱点’分析。同时,暗示她,我幽舵愿意提供‘三头’天罡凶魂,暂借给她驱使,助她一举踏平石家祖宅,报仇雪恨,并承诺事成之后,石家祖宅内的所有资源,包括张大山身上的秘密,都归她所有。”
心腹接过玉简,有些疑惑:“长老,这……岂不是资敌?”
“蠢货!”魍长老骂道,“那三头凶魂,我早已种下秘法,关键时刻反噬其主!让隐娘先去和张大山拼个两败俱伤。无论谁胜谁负,另一方必然也是强弩之末。届时,我们再倾巢而出,不仅能收回凶魂,更能将玄阴门的残存势力、炼魂血葫芦,以及可能还没死透的张大山,一网打尽!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长老高明!”心腹这才恍然大悟,躬身领命,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魍长老看着祭坛上沉浮的凶魂,发出低沉而得意的笑声。在他算计中,隐娘复仇心切,又得到“精准”情报和“强大”援助,定然按捺不住。而张大山一方,绝无可能轻松接下这波攻势。他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收取渔翁之利。
然而,他低估了隐娘能在玄阴门门主之位坐上这么多年的城府与狠辣,也低估了玄阴门这等古老邪派,在面临灭顶之灾时,所能爆发出的最后底蕴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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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阴门临时落脚点,一处荒废多年的义庄地窖内。
隐娘(上官雪)盘坐在一个以鲜血绘制的诡异阵法中央,脸色苍白如纸,胸口一道几乎贯穿的伤痕虽然勉强愈合,但依旧散发着丝丝缕缕阻碍恢复的异种能量,正是上次在后山大阵中被幽舵算计、又遭重创所致。她身前,悬浮着那枚散发着猩红邪光的【炼魂血葫芦】,葫芦表面光泽黯淡,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显然也在那场大战中受损不轻。
在她面前,恭敬地站着几名仅存的玄阴门核心教徒,个个带伤,气息萎靡。
“门主,幽舵派人送来密信。”一名教徒将一枚黑色玉简呈上。
隐娘睁开眼,眸中尽是冰冷与怨毒。她接过玉简,神识探入,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至极的冷笑。
“魍老鬼……打得好算盘。”她声音嘶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其中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借刀杀人?还想贪图我的血葫芦和门中秘法?真当我隐娘是痴傻之辈,任由他摆布吗?”
她猛地攥紧玉简,玉简瞬间化为齑粉。“他以为我玄阴门经历大败,就成了他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呵呵……我玄阴门能传承数百年,靠的,可不仅仅是投机取巧!”
她挣扎着站起身,尽管身形摇晃,但那股属于一门之主的狠厉气势却陡然升起:“传令!启动‘万鬼噬心阵’!将地窖深处封印的那几头‘老祖宗’留下的‘护法阴魔’,也给我请出来!”
手下教徒闻言,无不色变。“门主!‘万鬼噬心阵’需以施术者精血神魂为引,威力虽大,但反噬极其严重!而那几头‘护法阴魔’更是敌我不分,一旦放出,恐先伤己啊!”
“闭嘴!”隐娘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如今已是玄阴门生死存亡之秋!幽舵亡我之心不死,张大山那个小畜生更是心腹大患!与其坐以待毙,或被他人当枪使,不如拼个鱼死网破!魍老鬼想当黄雀?那我就先把他伸过来的爪子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