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吉他包,他出门坐上前往县医院的公交车。车上人不多,他靠着窗,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心里却在琢磨猪笼潭的事。沉塘而死的女鬼,怨气化煞,纠缠生人……听起来就不好对付。
到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先在楼下水果摊买了几个最便宜的苹果(探病总不好空手),然后按照母亲说的,找到住院部三楼内科病房。
在走廊里,他就听到了王婶低低的啜泣声。循声走过去,只见王永贵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潮红中透着一股灰败,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身体不时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呓语:“冷……好黑……绳子……勒得喘不过气……”
王婶和儿子王小军守在床边,都是满脸憔悴和绝望。
“王婶。”张大山提着苹果,走进病房,脸上带着适当的关切,“我刚听说王叔病了,正好来看个工友,顺道过来看看。王叔这是怎么了?”
王婶抬起头,看到是张大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是大山啊……谢谢你来看他。你王叔他……他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从猪笼潭回来就这样了……”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把王永贵如何独自夜钓、如何提着死鱼回来、如何发烧说胡话的过程又哽咽着说了一遍。
“医院怎么说?”张大山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假装随意地靠近病床,仔细观察王永贵。同时,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墨镜的角度。
视野切换,病房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凛。王叔的整个身体都被一股灰黑色、湿漉漉的阴气紧紧缠绕,这阴气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和一种沉郁已久的怨念。尤其在他的脖颈、手腕和脚踝处,阴气格外浓郁,仿佛被无形的湿绳索紧紧捆缚着,正在不断汲取他的生机。更让他注意的是,在王叔的眉心,一个充满了痛苦和怨恨的、模糊的女性面孔虚影,一闪而逝。
“水煞缠身,怨念蚀体。”潘天师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凝重,“观其束缚之状与残留气息,乃是沉塘而死的女性亡魂所为。其怨念凝结于水域,感知生人靠近,尤其是落单者,便以怨念幻化其死亡时的痛苦景象相困,并以无形怨索捆缚,汲取阳气。那些死鱼,不过是水域生机被其怨念侵蚀后具现化的死物,携其阴煞之气,更添侵害。”
张大山心里彻底有数了。他摘下墨镜,脸上露出思索和些许沉重的表情。
“王婶,”他斟酌着开口,“王叔这情况……我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王婶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嗯。”张大山点点头,开始编造那个“工友故事”,“我以前在工地上,有个工头,也是晚上去了个不该去的荒废水库,回来就发烧说胡话,身上还莫名起了一圈圈红印子,像是被绳子勒过。当时工地上有个老江湖,见识多,说这是冲了水煞,被水里的东西缠上了。后来用了些土办法,好像才慢慢缓过来。”
他这话半真半假,工地奇闻确实有,但细节是他根据王叔的症状和潘天师的判断现编的,主要是为了给后续介入铺路。
王婶一听,眼睛顿时亮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真的?大山,你还知道这个?那……那老江湖用的啥办法?能跟你王叔说说吗?或者……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好歹……好歹指条路啊!”她的语气带着恳求,但并没有把张大山当成什么大师,更像是在绝境中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
张大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能表现得像个高人,只能是个“碰巧听说过类似事情”的邻居。
“王婶,我就是听那工头酒后吹牛提过一嘴,具体咋操作,还得仔细琢磨,而且关键得看是哪种水煞。”他故作沉吟,“不过,按那老江湖的说法,这种问题的根子一般都在出事的地方。要想王叔好转,恐怕……得去那猪笼潭看看,想办法化解一下那边的煞气源头。”
“去……去潭边?”王婶和王小军的脸色瞬间白了,显然对那个地方恐惧至极。
“我知道那地方邪乎。”张大山安抚道,“我也不靠近水边,就在外围转转,看看情况。要真是那种情况,或许能找到点线索。王叔这边,医院先治着,但光靠打针吃药,恐怕……”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王婶看着病床上痛苦呻吟的丈夫,又看看一脸“我只是尽力试试”的张大山,咬了咬牙:“大山,那……那婶子就拜托你了!你去看看,千万要小心!要是……要是真能有什么办法,花多少钱我们都认了!”
“王婶您别急,钱的事后面再说,我先去看看情况。”张大山摆摆手,一脸诚恳,“您在医院守着王叔,切记,千万别让他碰到冷水,用温毛巾擦身子。等我从潭边回来,再看看有没有办法。”
离开病房,张大山的心情并不轻松。编理由混过去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难题是猪笼潭本身。那个听着名字就怨气冲天的地方,到底藏着怎样的凶险?自己这半吊子水平,加上一个状态不佳的古代老爷爷,能应付得来吗?
他背着吉他包,走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南郊猪笼潭,那个吞噬生机的阴影之地,正等待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