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悦耳的乐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赵庆兰吓了一跳,赶紧从厨房出来,想要关掉,生怕这\"靡靡之音\"又触怒了公公。
\"小雪,快关掉!\"她低声催促。
林雪撅起了嘴,有些不情愿。
就在这时,林瀚章正好从书房出来倒水。音乐声传入他耳中,他脚步顿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赵庆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林瀚章只是朝收录机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在小孙女那充满新奇和快乐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暖水瓶前倒水,然后端着杯子,又默默地回了书房。自始至终,他没有阻止,也没有流露出更明显的反感。
这个细微的举动,被周文瑾看在眼里。她心里明白,老头子并非不近人情,也并非对儿子带来的东西全盘否定。他只是无法接受儿子所选择的那种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对于这台能带来音乐、能给小孙女带来快乐的机器本身,他似乎在用一种沉默的方式,表达着一种有限的、别扭的接纳。
正月初六,天还没亮,林向洋就起床了。周文瑾比他起得更早,已经煮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北方的习俗,寓意出门的人一路平安。
林向洋默默地吃着饺子,母亲在一旁不停地叮嘱:\"路上小心,看好行李,到了就给家里来个信......\" 声音哽咽。
林卫东也起来送他,帮他提着行李。兄弟二人走到门口,林卫东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向洋,在外面......还是那句话,稳当点,别冒进。爸这边,慢慢来。\"
林向洋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父亲紧闭的房门。那扇门后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最终带着一丝失落,一丝不甘,还有母亲偷偷塞进行李的、她亲手腌的咸菜和煮的茶叶蛋,以及那条父亲未曾拒绝但也未曾接受的香烟所代表的复杂心情,离开了家。
当大门在身后轻轻关上的那一刻,林瀚章书房的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他站在门后的阴影里,透过门缝,看着小儿子和大儿子消失在楼道拐角的背影,听着他们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清晨的寒意透过门缝侵袭进来,他却浑然未觉。那双看惯了图纸和数据的锐利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失望,有不解,但似乎,也有一丝极深极沉的、被坚硬外壳包裹着的牵挂。
争论,远未结束。观念的冲突,如同地壳板块的碰撞,将持续不断地引发余震。但这个春节,也让这个家庭在剧痛中,开始学习一种新的相处模式:如何在坚持各自理念的同时,维系那割舍不断的亲情纽带。生活还在继续,时代的浪潮裹挟着每一个人前行,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而对于林向洋来说,家庭的这次挫折,更像是一剂猛药,刺激着他要更快、更猛地在那片南方的热土上,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他登上返回南方的火车时,心中燃烧的,已不仅仅是赚钱的欲望,更添了一份要向父亲证明什么的执念。而这股混合着欲望与执念的力量,将推动他在下一节的南方商海中,迎来更大的机遇,也面临更险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