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医生,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但作为妻子,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指挥着护士将他推进抢救室,亲自进行检查。
褪去他脏污的工装,露出的是瘦骨嶙峋、几乎看不到多少肌肉的胸膛。血压极低,脉搏快而微弱,体温偏低。典型的过度疲劳叠加严重营养不良导致的虚脱和昏厥,可能还伴有神经性休克。
看着丈夫消瘦、苍白、如同被榨干了所有生气的脸庞,周文瑾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滴在林瀚章冰凉的手背上。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地呼喊他的名字。
护士给他挂上了葡萄糖注射液,补充最急需的能量。经过一番抢救,林瀚章的眼睫终于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是模糊的,逐渐聚焦到妻子泪流满面却充满焦急和关切的脸上。
“文…瑾…”他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细若游丝。
“你别动!好好躺着!你吓死我了!”周文瑾握紧他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林瀚章适应了一下光线,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白色的墙壁,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周文瑾轻轻按住。
“我…我怎么在这儿…”他皱了皱眉,努力回想,记忆似乎断片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抓住周文瑾的手,焦急地问:“轧机……主轴……调整得怎么样了?……成…成功了吗?”
都这种时候了,他醒来第一句话,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厂里那台要命的轧机!
周文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石师傅和小山东探进头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关切。看到林瀚章醒了,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林工!你可算醒了!”小山东抢着说,眼圈也是红的。
石师傅走到床边,看着林瀚章虚弱的样子,这个硬朗了一辈子的老工匠,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瀚章…你…你感觉咋样?”
“我没事…”林瀚章摇摇头,目光急切地再次投向石师傅,重复着那个问题:“石师傅,主轴…到底怎么样了?”
石师傅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下头,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自豪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说:“林工,你放心!咱们…成了!凭咱们自己的手,凭咱们量的那些数,调好了!刚刚复测了一遍,精度…一点不差!完全符合要求!”
成了!精度一点不差!
这个消息,像一剂最强效的良药,瞬间注入了林瀚章的心田。他苍白的脸上,一点点地、艰难地,漾开了一个无比虚弱,却又无比真实、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的病容,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光芒。
“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地说,一直紧绷的精神彻底松弛下来,重重地靠回枕头上,但握着周文瑾的手,却微微用力了些。
周文瑾看着丈夫因为成功的消息而焕发出的神采,再看看风尘仆仆、眼中同样布满血丝却带着喜色的石师傅和小山东,心中百感交集。她明白了,对于这些男人来说,事业的成功、难关的攻克,或许就是支撑他们熬过一切艰苦的最强大的精神力量。
家庭的温暖,工友的忠诚,以及技术突破带来的巨大慰藉,在这一刻,交织成了支撑林瀚章坚持下去的力量。身体的垮塌是暂时的,但精神的支柱,却在这场艰难的守望中,被淬炼得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