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瞪着?!”王厂长几乎是吼了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焦虑,像浓重的机油蒸汽,弥漫在车间巨大的空间里,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庞大的设备不再代表先进和生产力,而是一堆冰冷、沉默、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废铁。巨额外汇换来的,竟是一个无法动弹的瘫痪巨人。
这仅仅是开始。
坏消息接踵而至。
铸造车间报告,一种高端铸件所需的特种造型砂配方和热处理工艺参数缺失,废品率急剧飙升。
热处理车间发现,几台关键淬火炉的温控系统核心逻辑板被拆除带走,只能手动控温,产品质量极不稳定。
就连维修车间也傻眼了,一台进口大型立式车床的数控系统出现报警,没有故障代码手册,也没有备份程序,根本无从下手。
仿佛一夜之间,工厂这架庞大机器上所有精密的、关键的“关节”和“神经”,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抽走。留下的,是空有骨架却无法协调运动的瘫痪躯体,以及无数个不知道如何解决的“为什么”和“怎么办”。
悲观和怀疑的情绪,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工人和技术员中蔓延。
“这…这不是要了亲命了吗?没图纸没参数,这让大家怎么干?”
“当初就说不能全指着人家…现在好了,抓瞎了吧!”
“咱们自己…真能玩得转这些洋玩意儿吗?以前都是人家手把手教,现在…”
“没了‘老毛子’,咱是不是就得退回抡大锤的时代了?”
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对自身能力的深度怀疑和对未来的巨大恐慌。巨大的压力,不仅压在王厂长等领导肩上,更压在每个依靠这些设备吃饭的工人心上,也重重地压在了林瀚章和技术团队的身上。
林瀚章站在那台瘫痪的850轧机前,仰头望着那根悬空的主轴,感觉它仿佛也悬在自己的心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本硬壳笔记本——阿廖莎冒险留下的礼物。他知道这里面或许有宝藏,但面对眼前如此具体、如此棘手的机械安装难题,它能否提供直接的答案?更何况,这笔记的内容需要时间消化、验证,远水难救近火。
难道,真的就被这堆冰冷的钢铁难倒了吗?投入了无数心血和资源的现代化设备,就要因为几张图纸的缺失,变成永久性的废墟?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石久宽师傅。老工匠同样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完全陷入绝望。他正围着那巨大的轴承座慢慢地踱步,一双锐利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仔细打量着每一个细节,粗糙的手指时不时地虚空中比划着,丈量着,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他的眼神里,除了凝重,还有一种不服输的、属于老猎人的专注和正在重新燃起的火焰。他似乎正在用他独有的方式,与这台沉默的钢铁巨兽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
林瀚章的心中一动。或许,最先进的图纸虽然被带走了,但最了解钢铁“脾气”的人,还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