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也死了?还是……
他目光沉静,越过中间所有屏息凝神的待选弟子,精准无误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惊愕,没有隔世再见的波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平静得令人心寒。
然后,他俯身,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清冽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广场:
“弟子萧沉,愿拜入楚长老门下,恳请师尊收录。”
……
时间凝固了。风声、呼吸声、乃至心跳声,全都消失不见。整个广场像被拖进了一幅静止的画卷。无数道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冰冷讥诮:“剑尊?拜我为师?”
他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唯有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是。”
“理由。”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住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暴戾。是他欠我的?他记得?那句“下辈子”不是敷衍?
他缓缓直起身,雪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拂,不沾半点凡尘。那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独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勾出一个谈不上是笑,却瞬间击碎他周身所有清冷禁欲的弧度。
他再次看向我,眸光深敛,似有万语千言,又似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声音轻得只有高台上的人能依稀听见,却像一道惊雷劈入我的识海:
“弟子愿执帚洒扫,红袖添香。”
“伴师尊左右,偿,宿世之债。”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轻,极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却又冰锥般刺入我的记忆深处——那黄土漫天的战场,那将死之时,他模糊的承诺。
偿债。宿世。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和暧昧不清的言辞震得魂飞体外。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曾让我卑微痴恋了十年也让我心死的脸,看着他此刻低眉垂目说出“红袖添香”的模样,一股极其荒谬的狂怒与近乎残忍的兴味猛地窜上心头。
我慢慢向后,靠进冰冷的玉座里,忽然笑了出来。笑声不大,却让台下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我抬起手,指尖隔空,轻轻点向他心口的位置。
“哦?”
“洒扫添香就不必了。”
声音拖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恶劣趣味。
“本座座下,只缺一个——暖床的炉鼎。”
“剑尊你,”我挑眉,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寸寸剥开,一字一顿,“也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