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荒原的战役尘埃尚未落定,硝烟与死亡的气息仍如跗骨之蛆般缠绕在每一粒沙尘之中,将这片曾经浸透鲜血的土地笼罩在一片沉郁的死寂之下。天际低垂,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撕扯,呈现出破碎而扭曲的形态,偶尔有几缕惨淡的天光挣扎着穿透云隙,落在焦黑破碎的大地上,映照出零星散落的、反射着惨淡光泽的白骨碎片。远方的地平线在不断扭曲、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尚未从先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法则碰撞中恢复过来,空间本身仍在发出无声的呻吟。
凌绝一行人正快速撤离这片不祥之地。队伍的气氛凝重如铁,每一步踏在焦土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在过分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凌绝走在最前,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凝结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警惕,如同鹰隼搜寻着隐藏的威胁。他一手提着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阴骨老人,老人的袍服破碎,露出的皮肤干瘪灰败,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生命气息。凌绝的另一只手则暗扣法诀,指尖有微不可察的暗芒流转,周身那属于寂灭大道的道韵若隐若现,如同风暴过后即将熄灭的余烬,看似微弱,内里却蕴藏着足以再度焚天裂地的可怕力量,引动着周遭的光线都微微向内塌陷。
云璃紧随其侧,她的步伐轻盈而稳定,流霜月魄环在她纤细的腕间静静流淌着清冷辉光,如同凝结的月华。更为庞大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月华之力则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轻柔却坚韧的薄纱,笼罩着整个队伍,顽强地驱散、净化着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的阴煞死气和污秽的血腥味。然而,维持如此广域的净化领域显然消耗巨大,她光洁的额角已渗出了细密的晶莹汗珠,顺着姣好的脸颊轮廓滑落,呼吸也比平时略微急促了几分,但她眼神依旧坚定,时刻感知着领域内的任何细微变化。
蓝玲儿位于队伍相对中枢的位置,她的“星渊之眼”已全力运转。那双被誉为世间最玄奥眼眸之一的瑰丽瞳孔中,无数细碎如微尘的星辰光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灭、推演、流转,构建出复杂无比的立体符文阵势。她的神念以前所未有的精度扫描、分析着周遭每一寸空间的结构稳定性、能量流动的轨迹乃至最细微的法则涟漪,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全身心都沉浸在对环境的监控中,试图提前预判任何可能的风险。
苏柔则落在稍后的位置,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先前战斗的法力消耗和此地无孔不入的浓郁负面气息让他倍感压力,胸口有些发闷。他紧握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生机绿光的玉如意法宝,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或是治疗同伴可能受到的创伤。他的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前方的同伴,尤其是气息有些不稳的云璃和全神贯注近乎透支的蓝玲儿。
他们正途经一片名为“碎空丘陵”的奇异地域。这里的景象与枯骨荒原的整体死寂荒凉截然不同,大地仿佛被某个上古巨神用蛮力疯狂撕裂后又胡乱地拼接在一起,呈现出一道道深不见底、宛如通往地狱深渊的幽暗沟壑,以及无数座突兀崛起、布满大小不一孔洞的、怪石嶙峋的岩山。空间在这里显得极不稳定,视觉上产生了诡异的扭曲感,时常可以看到远处的景物像水中的倒影般晃动,空气里漂浮着扭曲的光线和偶尔一闪而逝的、发丝般细微的黑色裂缝,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整片地域都弥漫着一股混乱、破碎、不安的气息,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未愈合的空间伤疤,不断向外渗出着危险的“血液”。寻常修士若非必要,绝不会轻易踏足此地,唯恐被那些毫无征兆出现的空间乱流或裂缝吞噬,尸骨无存。
突然,疾行中的蓝玲儿猛地停下脚步,娇躯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她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心口,仿佛那里正承受着撕裂般的剧痛,另一只手则指节发白地紧紧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带着痛苦与惊悸的痛哼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声音虽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在凝重的气氛中。
“玲儿?你怎么了?”云璃最先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停下脚步,关切地望来,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月华光罩也随之微微波动。
凌绝锐利的目光瞬间扫来,苏柔也紧张地握紧了玉如意。
“不对!空间…空间结构…有异!”蓝玲儿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度的惊悸和痛苦而微微变调,带着一丝尖锐的颤音。她那双星渊之眼中,原本有序流转、如同星河般璀璨的星辰光点此刻正陷入彻底的混乱,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仿佛受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外力干扰和冲击,甚至流露出一丝近乎拟人化的“惊恐”情绪!“我们好像……不!不是好像!我们就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就等着我们踏进来的、针对我们的空间陷阱!”
众人闻言,心头俱是猛地一沉,如同被冰水浇透!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立刻停下脚步,几乎是本能地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小的防御阵型,同时全力释放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般向四周的空间仔细感知探查。
这一仔细探查,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冰冷的寒意无可抑制地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人头皮发麻!
果然,以他们为中心,方圆千里范围内的空间,正发生着一种极其诡异而可怕的、无声无息的变化!仿佛有一只无形无质、却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虚空巨手,正在悄无声息地揉捏、折叠、挤压着这片空间!原本就崎岖破碎的地貌变得更加光怪陆离,视觉和感知都受到了严重的扭曲和欺骗——远处的山丘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拉近到眼前,触手可及,而近处的沟壑又似乎被一股蛮力推到了无限遥远之处,变得模糊不清。虚空之中,布满了无数细密、近乎透明、却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蛛丝”——那是被高度压缩和扭曲到极致的空间之力形成的无形陷阱和切割屏障,它们微微荡漾着,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空气变得粘稠沉重,如同水银,又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胸腔感到明显的压迫感。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作用于肉身,更试图渗透进识海,将他们的神魂一同碾碎。一些光线扭曲特别剧烈的隐蔽角落,不时闪过一道细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黑色电弧,那是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悄然诞生又瞬间泯灭的迹象,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一旦被卷入,哪怕是擦到边缘,后果都不堪设想!
整个空间仿佛变成了一座庞大无比、复杂异常、并且正在不断自我调整和收缩的立体死亡迷宫!这座迷宫充满了各种扭曲的力场、隐藏的空间刃网、误导感知的幻象以及致命的能量乱流,其目的明确至极——就是要将他们彻底困死、分割开来,然后逐一歼灭!
“是虚空陷阱!而且是最高明、最恶毒、几乎失传的那种!”蓝玲儿语速极快,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她拼命地催动星渊之眼,眼眸中的星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推演,试图在这片混乱到极致、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虚空迷宫中,计算出那唯一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布下此陷境的人,对空间法则的理解和应用远超于我!他…他几乎是将这片空间从主世界暂时‘剥离’了出来,正在将其改造为一个独立的、完全由他掌控的、充满死亡陷阱的绝对囚笼!我们……我们就像掉进蜘蛛网的飞虫!”
凌绝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彻骨,没有丝毫犹豫,体内寂灭之力轰然运转,尝试施展劫灰无间步。他的身形微微一晃,周围空间荡漾起波纹,试图融入虚空进行短距离穿梭,以验证蓝玲儿的判断并寻找突破口。然而下一刻,他周身的空间泛起一阵剧烈而混乱的涟漪,仿佛撞在了一层无形却极度坚韧、并且布满尖刺的壁垒之上,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将他硬生生“弹”回了现实,步伐甚至踉跄了一下。
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间结构已被一种阴冷、诡异、带着强烈虚空污染特质的力量彻底加固、锁死,并且布满了无数感应式的反击陷阱。在这种环境下,短距离的勉强穿梭不仅需要耗费巨量元力,而且危险重重,随时可能触发陷阱;而想要进行长距离突破或者直接以蛮力撕裂空间脱离,在目前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奢望,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整个陷境的疯狂反噬,被狂暴到极点的空间乱流瞬间撕成最原始的能量粒子!
“呵呵呵……”
就在众人心神剧烈震动,刚刚亲身体验到这陷境可怕之处之际,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个来自不同虚空维度的、充满恶意的回音叠加、扭曲、拼接而成的诡异呓语声,毫无征兆地、直接地在他们的神魂最深处响了起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源自虚空本身,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扭曲的光线、每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缝、甚至从他们脚下的土地中渗透出来,无视了一切物理屏障和神识防御,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直接钻入众人的意识海深处,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恶意和足以令灵魂冻结的亵渎感。
“能逼得阴骨那个废物耗尽本源发出生命警报和灵魂诅咒,‘星渊’的余孽们……你们确实比本座预想的还要麻烦一点,倒是值得本座亲自为你们布下这座‘虚空坟场’,作为你们最终的归宿。”
声音的主人语气平淡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和漠然,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却又注定会发生的事实。但就在这极致的漠然之下,却又隐藏着一种属于“虚空之眼”特有的、针对生灵理智的、极其恶毒的精神污染力量!那呓语声本身就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无形触手,伴随着话语,疯狂地试图钻入听者的意识,侵蚀他们的心智,播撒混乱、恐惧与疯狂的种子!
修为最低、心神消耗巨大的苏柔首当其冲!他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恶心欲呕,眼前原本就扭曲的景象变得更加模糊、晃动,甚至出现了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象!耳边仿佛有亿万只不可名状的虫豸在嘶鸣、在低语,又似有冰冷的、非人的存在正贴着他的后颈吹着寒气。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和无法形容的恐惧如同冰锥般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维持站立,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得如同初雪,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呼吸变得极其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