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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古原尽处曙光生(1 / 2)

葬星古原那仿佛凝固了万古岁月的铅灰色天穹,终于在视野尽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是一种缓慢得令人心焦的剥离,仿佛亘古黏附于天地间的污浊油垢,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地、艰难地揭起。厚重的、令人窒息的灰暗如同巨大的裹尸布被无形的手缓缓褪去,一种带着微弱光感的灰白晕染开来,如同浑浊的墨汁里滴入了清水,渐渐透出稀薄却真实的生机。这光晕起初只是微茫一线,颤巍巍地悬在天地交接之处,如同垂死者的最后一点眼白。它挣扎着,蠕动着,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向古原那铁幕般沉厚的穹顶侵蚀、渗透。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撕裂感,仿佛整个古原都在为这久违的光明发出无声的呻吟。

空气,那浓烈得如同实质、混合着铁锈、腐肉与万物枯朽的死亡气息,也在悄然稀释。每一次呼吸,那刺骨的寒意与堵塞肺腑的沉重感正一点点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带着尘土和远方草木微腥的、属于“生”的气息。这气息微弱,如同游丝,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弥漫万古的腐朽。它夹杂在依旧浓重的血腥与怨煞之中,顽强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风,不再是古原深处那带着亡魂尖啸、能刮走人血肉骨髓的阴风,开始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动感,拂过脸颊时,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刀割,竟隐约有了一丝……类似叹息的暖意?尽管这暖意微弱得如同烛火之于寒夜,却足以让每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太久的人,灵魂为之悸动。

“出……出来了!我们出来了!”一个嘶哑干裂、几乎不成人声的呐喊,如同锈蚀的钝刀刮过粗糙的砂石,骤然在死寂的队伍中炸响。是星火盟的一个年轻散修,他叫林风,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被血污、尘土和干涸的泪痕覆盖,狰狞如鬼。他指着前方那隐约起伏、在灰白天光下勾勒出柔和曲线的连绵山影,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每一块骨头都在疯狂地撞击着皮囊。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滚滚而下,在他干裂的唇边冲出两道泥泞的沟壑。他死死盯着那片山影,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漂浮的木板,又像是坠入无间地狱的魂魄,望见了轮回的微光。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刘莽,这位正阳门的铁塔壮汉,左臂猛地一挥!这个平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牵动了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那是被魇骨麾下骨将的锯齿骨刃所伤,边缘的皮肉早已腐烂翻卷,露出森森白骨和蠕动的暗色筋络。剧烈的疼痛让他那张布满血污、虬髯纠结的脸上瞬间扭曲,额角青筋暴跳如蚯蚓,冷汗混合着血珠涔涔而下。然而,这极致的痛苦非但没有压垮他,反而如同某种催化剂,将他心中积压的绝望与恐惧彻底点燃、转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他那双布满血丝、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象征着自由与生机的山峦轮廓,眼眶瞬间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葬骨峡万鬼噬魂的凄厉哀嚎,蚀魂炼狱中那令人灵魂冻结、骨髓都要被抽干的绝望窒息,暗刃那如同毒蛇般缠绕、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无数濒临死亡的恐怖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疯狂翻腾、重叠、撕扯着他的神经。最终,这一切地狱般的景象,都被眼前这片代表着生的山峦轮廓,以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狠狠冲散、碾碎!他仰起头,用尽胸腔里的气力,发出一声混合着痛楚与狂喜、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活着……老子他娘的还活着啊——!”吼声在空旷的古原边缘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悲怆与力量。

厉千钧佝偻着背,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巨山,每一步都沉重得要将脚下的大地踏穿。他那身原本还算齐整的星火盟长老袍,如今只剩下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枯瘦如柴的身躯上,沾满了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污和不知名的秽物。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那带着泥土和远方草木微腥的空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如同一个刚刚从深水里被打捞上岸的溺水者。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部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沉重杂音,仿佛要将积郁在肺腑中数月之久的死亡腐朽之气彻底置换干净。他浑浊的老眼,如同蒙尘千年的琉璃珠,映着东方天际那轮不再如凝固血痂、反而透出些许暖意的残阳。那深入骨髓、几乎将他彻底吞噬的疲惫,那万念俱灰、只待埋骨于此的死寂,此刻终于被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希望火苗所取代。这火苗在他干涸的眼眸深处摇曳着,顽强地驱散着死亡的阴霾。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化作一声低低地、长长地叹息,那叹息中饱含着千钧重担卸下后的虚脱,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感激:“赤阳老哥……你看到了吗?我们……走出来了……我们……活着走出来了……”声音哽咽沙哑,带着无尽的追思与释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他枯槁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腰带上系着的一块早已失去光泽的残破玉佩——那是赤阳子陨落前,最后塞入他手中的信物。冰冷的触感此刻传来,竟也带上了一丝微温。

整个队伍瞬间沸腾了!压抑了太久、紧绷到极限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又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正阳门弟子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宗门仪态,彼此紧紧相拥,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对方的背脊,仿佛要通过这粗鲁的接触来确认彼此的真实存在。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污肆意流淌,有人哭得像个迷途归家的孩子,有人则只是死死咬着牙关,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星火盟的散修们更是彻底放开了束缚,他们捶打着胸膛,发出原始而狂野的嚎叫,那声音撕裂空气,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像是在向这片死亡古原发出最后的挑衅与告别。一个断了右臂的汉子,踉跄着跪倒在地,不顾地上残留的污秽与冰冷的碎石,俯下身子,用仅存的左手疯狂地刨抓着泥土,然后将脸深深埋了下去,贪婪地、近乎虔诚地亲吻着脚下这片虽然依旧贫瘠、却不再浸透神魔怨血与无尽诅咒的土地。冰冷的泥土沾满了他干裂的嘴唇和涕泪横流的脸颊,他却浑然不觉,仿佛亲吻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琼浆玉液。另一个手持半截断刀的修士,对着那朦胧的、象征着生机的山影,疯狂地挥舞着残破的兵器,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每一次挥动都牵动着身上崩裂的伤口,鲜血顺着破烂的衣襟滴落,他却恍如未觉,脸上只有纯粹的、近乎癫狂的喜悦。

劫后余生的巨大洪流,如同炽热的熔岩,冲刷着每一个人早已麻木、冰冷、被绝望冻结的灵魂。那层厚厚的、名为绝望的冰层,在这足以融化灵魂的狂喜与生机面前,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迅速消融、瓦解。所有的目光,最终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敬畏与感激,汇聚到队伍最前方那道孤高挺拔的身影上。

凌绝。

那袭沾染了古原无尽风尘、敌人污血、甚至神魔残念气息的灰色长袍,在带着微弱暖意的风中微微拂动,衣袂翻飞间,依稀可见袍角凝固的暗红血块和撕裂的破口。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脊梁挺得笔直,如同古原尽头一座沉默的界碑,渊渟岳峙,仿佛亘古以来便矗立在此,为身后这支伤痕累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队伍,硬生生撑开了通往生天的门户。他身上的气息沉凝如山,却又带着一种风暴过后的深邃平静,无形的威压笼罩四周,连那刚刚渗入古原边缘的稀薄生机,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稳固。

“凌绝小友!”刘莽用仅存的右手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混合物,大步上前。他每一步踏出,地上都留下一个带着湿痕的脚印。仅存的右臂猛地抱拳,动作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洪亮如钟,却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若非小友神威盖世,力挽狂澜于既倒,只手擎天!我等……我等早已是这古原深处的一缕怨魂,一堆枯骨!葬骨峡前,是你一剑斩碎骨魔大阵,断我绳索,救我于万鬼噬魂之际!蚀魂炼狱中,是你以身为引,承受万魂蚀魄之苦,硬生生替我们撕开一条生路!魇骨伏击,厉老重伤濒死,是你以身为盾,挡下那绝命骨刺!暗刃截杀,那冻结灵魂的刀锋抵近喉咙之时,又是你……是你以无上剑意,惊走那索命阎罗!此恩此德,如同再造!恩同父母!我刘莽代正阳门所有还喘着气的弟兄,叩谢小友救命大恩!!”他声嘶力竭地吼完,竟是真的屈膝,就要朝着凌绝轰然跪拜下去!那膝盖砸向地面的决绝姿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以性命相酬的沉重。他身后那些挣扎站立的、相互搀扶的、甚至只能半跪在地的正阳门弟子们,无论伤势轻重,也齐齐动容,脸上浮现出刻骨铭心的感激与崇敬,挣扎着、嘶吼着,也要跟随他们现在的领头人,向那道身影行着最重的大礼。

“凌小友!”几乎是同一时间,厉千钧枯槁的身体也深深弯下,腰背佝偻得几乎与地面平行,满头枯槁的白发垂落下来,沾满了尘土。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生命般的诚挚:“老朽厉千钧,代星火盟所有残存的兄弟,谢小友活命之恩!星河古渡崩毁,我等如坠深渊,是小友以无上伟力稳住方寸之地,护住我等残躯!古原迷途,邪祟环伺,是小友剑光所指,万魔辟易!赤阳陨落,盟内人心溃散,是小友一言定鼎,重燃星火!若无小友一路护持,斩魔除邪,我等早已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小友大恩,星火盟上下,永世不忘!万死难报其一!”他身后的散修们更是哗啦啦跪倒一片,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密集。他们望向凌绝的目光,已不再是简单的感激,而是充满了最纯粹的、近乎盲目的敬畏与崇拜,如同仰望云端的神只,如同凝望黑暗中的唯一火炬。那是将身家性命、乃至灵魂信仰都彻底托付的眼神。

凌绝眉头微蹙,似乎对这种场面并不习惯。他身形微动,甚至未见其如何发力,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汐,无声无息地拂过,精准而坚定地将正要下拜的刘莽和深深弯腰的厉千钧稳稳托住,让他们无法再跪拜下去。那力量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激动、感激、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脸庞,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古井,不起涟漪:“同历生死,血染征袍,皆是袍泽。无需如此虚礼。能脱此绝境,亦是诸位自身命数未绝,意志坚韧,未曾放弃求生之念。””他的话语平淡,却像定海神针,稍稍安抚了众人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方那片在灰白天光下越来越清晰、线条愈发柔和的山峦轮廓,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此地……是葬星古原出口的哪个方位?我等……在古原之中,究竟耗去了多少时日?” 这平静的询问之下,隐藏着足以搅动风云的焦灼。

刘莽闻言,脸上的激动稍稍平复,转为一种混杂着后怕、茫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试图从那片依旧灰白、却已不再是永恒铅色的天光中分辨时辰方向。然而,古原的天穹,早已扭曲了正常的日月轮转,星辰隐没,唯有那亘古不变的灰暗。他徒劳地辨识了半晌,最终颓然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肌肉因回忆那些噩梦般的片段而微微抽搐,似乎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尖锐的倒刺,刮擦着他的神经:“具体方位……难以确定。但看这山势走向,绵延低缓,应是古原东部边缘无疑。至于时日……”他掰着仅存的几根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陷梦魇的恍惚,“从遭遇骨魇那魔头开始……星河古渡崩毁,空间乱流如刀……被卷入古原深处,暗无天日,邪物无穷无尽……赤阳子前辈为断后路,血祭残躯,魂飞魄散……遭遇魇骨伏击,厉老被那阴毒骨刺穿胸而过,我等几近全军覆没……被暗刃那阴魂不散的杀手截杀,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喘息都可能迎来致命一击……最后……最后到凌小友您神威斩魇骨,剑光裂天,才惊走那索命阎罗暗刃……这期间,厮杀、逃亡、疗伤、寻觅生路……时间早已模糊,空间错乱颠倒……简直如同在地狱中轮回了几世!每一刻都漫长得像一个纪元!”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生机的空气此刻吸入肺腑,却像带着冰碴,刺得他心头发寒,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茫然与惊悸:“保守估计……至少……至少三月有余!甚至……可能更久!”

“三月?!”饶是凌绝心志坚如磐石,早已在无数血火淬炼中磨砺得近乎非人,此刻也忍不住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起,直冲头顶。时间感在葬星古原那永恒不变的灰暗、无休止的厮杀、空间错乱的扭曲中被彻底模糊、拉长、甚至撕裂。他凭借自身强大的生物钟和对天地元气流转的微妙感应,一直以为不过月余光景,却万万没想到,竟已耗去了如此漫长、足以改变一切的时光!

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