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老者鬼魂对着苏念拱了拱手，态度恭敬，“老朽姓陈，冒昧打扰了。”
“老人家请讲，有何不适？”苏念放缓了语气。
“唉，也说不上是不适，”老者鬼魂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脚下的方向（并非实际位置，而是一种感应），“就是总觉得……坟里头不得劲。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沉甸甸，闷呼呼，睡也睡不安稳。可我也检查过了，棺椁没事，陪葬品也没少，就是不得劲。”
苏念微微蹙眉：“压着的感觉？持续多久了？具体在何方位？”
“得有两年了吧？”老者回忆道，“就在俺们村，陈塘村，西头老坟山那儿。俺们那村子，先生可能不知道，就在S市郊区，靠着个水库，这几年搞旅游开发，弄得还挺红火。”
陈塘村？苏念略有印象。确实是S市重点打造的乡村旅游示范点，以生态农业和民宿为招牌，宣传得挺厉害，据说带动了当地经济，很多村民都富了起来。
“老人家生前是陈塘村人？家中情况如何？”苏念多问了一句。
“是啊，土生土长的陈塘人。”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一辈子没干啥大事，就是种地、打鱼，与人为善。临了也是寿终正寝，没受啥罪。家里两个儿子也算争气。大儿子脑子活，早些年跑运输，后来搞了个农家乐，现在又弄了什么民宿合作社，是俺们村的带头人，首富哩！二儿子踏实，在村里当干部，为人正直。俩孩子都孝顺，日子过得红火，俺走也走得安心。”
听起来是儿孙满堂、福寿全归的善终之局，理应坟茔安稳，魂灵舒畅才对，怎么会感到“压得慌”？
苏念运转度厄金瞳，仔细观瞧老者魂体。果然，其魂体根基处，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沉滞的土行浊气，这浊气并非源于其自身，而是从外部缓慢侵蚀而来，确实会让他产生不适感，长久下去，甚至可能影响其投胎转世的灵性。
这绝非正常现象。正常风水佳穴，地气清灵，滋养先人，福泽后代。这沉滞浊气，倒像是……地脉被扰，或者坟茔本身受到了某种不好的外力影响。
“老人家，您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苏念沉吟片刻，说道，“您这并非自身问题，恐是坟茔所在之地有些异常。这样吧，明日我若得空，便去你那陈塘村走一趟，实地查看一番，您看可好？”
老者鬼魂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连作揖：“哎呀！那真是太感谢先生了！太感谢了！有劳先生！有劳先生！”他没想到渡魂医竟然愿意亲自前往阳间勘查，这简直是天大的面子。
苏念点点头：“您先安心回去等待，莫要躁动。我明日去了，自有分晓。”
老者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之后又看了几个鬼魂，皆是寻常执念，苏念一一处理妥当。
当时辰接近寅时，引魂灯的光芒渐渐微弱，再无新的鬼魂前来。苏念知道，今夜的“问诊”该结束了。
他取过案上的黄纸和朱笔，开始凝神书写。并非药方，而是类似“病历”的陈情疏。上面详细记录了今夜前来问诊的主要鬼魂的诉求、执念根源以及他的处理方式和结果。
书写完毕，他来到院中早已准备好的铜盆前，将一叠“病历”投入其中，指尖一弹，一缕度厄星力将其点燃。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迅速吞噬了黄纸。纸张化作灰烬，却有一道道细微的、常人无法看见的灵光，顺着冥冥中的阴契指引，穿透虚空，径直朝着S市城隍庙的方向而去。那里自有阴司值守功曹接收归档，并根据情况安排后续事宜——或督促阳间，或引导亡魂，维持着阴阳两界细微处的秩序。
做完这一切，东方天际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苏念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更有心神上的消耗。他收拾好桌案，熄了引魂灯，缓步走回屋内。
轻轻推开卧室的门，一股淡淡的馨香传来。林晚侧卧在床上，似乎早已熟睡，呼吸均匀绵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显得格外美好。
苏念心中一片柔软，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生怕惊醒她。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暖和安宁，仿佛这样才能驱散一夜的阴冷和疲惫。
他将下巴抵在林晚柔软的发丝间，嗅着那熟悉的发香，闭上了眼睛。脑中却还在想着明天去陈塘村的事情。
那个慈祥的老者，那个看似富裕祥和的村庄，那丝诡异的沉滞浊气……总觉得，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怀中的林晚似乎在睡梦中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苏念低头，借着微光，隐约看到林晚眉心似乎有一道极其淡薄的、如同莲花般的虚影一闪而逝，气息也变得异常纯净空灵。
他微微一愣，但只以为是月光下的错觉或者林晚自身蕴灵体质的特殊表现，并未深想，更不知道此刻的林晚，意识正沉入丹田紫府，跟随着体内那位自上古便存在的守护之灵——“娲”，进行着玄妙的修炼。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苏念紧了紧手臂，也沉沉睡去。
明日，还需去那陈塘村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