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荒诞感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瞬间压倒了纯粹的恐惧。我身体里流淌的,是爷爷的血,是能看见天道伤口、驱使星图金针的血!悬壶济世……难道只济活人,不渡亡魂?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脑海深处那疯狂嗡鸣、试图驱逐外来邪祟的悬壶星图,骤然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核心那杆剧烈震颤、光芒四射的青铜药秤虚影,猛地一定!
仿佛被一股更古老、更宏大的意志所安抚。星图依旧旋转,银蓝光芒却不再那么刺眼和充满攻击性,反而透出一种凝重、肃穆的审视意味。那源自血脉的“驱逐”本能,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责任”感所取代——一种审视天道伤口、无论生死的责任!
“小先生……痛……”那魂体嘶哑痛苦的哀求,再次钻入脑海。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另一种东西,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东西,正从灵魂深处、从流淌的血液中、从那幅浩瀚的星图里,艰难地挣脱出来。
“娘!娘!我怕!鬼!鬼还在门口!”铁柱的哭喊撕心裂肺。
三婶瘫坐在墙根下,浑身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作响,连尖叫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恐惧到极致的呜咽。
我掀开了身上沉重的旧被子。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身体,激得我打了个寒颤。双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泥地上,一步一步,朝着那扇敞开的、灌入阴寒死气的门口走去。
“小念!别过去!回来!”三婶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惊恐。
我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着门槛外那团痛苦摇曳的灰色雾影,以及它胸口那颗搏动着的、散发着不祥暗紫光芒的“毒瘤”。
嗡!
意念集中!悬壶星图,现!
灰白的世界瞬间降临!这一次,目标明确!那魂体的结构在灰白视野中呈现出一种极其脆弱、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能量脉络。而那颗暗紫色的“毒瘤”核心,则如同黑夜里的灯塔,污秽而刺眼!无数黑色的、如同诅咒锁链般的纹路,正从核心蔓延,侵蚀着魂体脆弱的能量脉络,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剧烈的能量紊乱和痛苦。
就是它!需要驱逐!
像对阿黄那样!用星图之力凝聚光针!
意念勃发,精神如同拉满的弓弦,瞬间锁定那暗紫核心!
脑海深处,悬壶星图核心的药秤虚影猛地一震!
星图之中,距离核心较近的位置,三颗原本温润运行的细小星辰,骤然间光芒暴涨!比之前七颗星辰的光芒更加凝练、更加锋锐!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
唰!
三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带着洞穿虚妄之力的银蓝色光丝,瞬间从我的眉心激射而出!
它们快得超越了时间,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如同三道审判的雷霆,精准无比地刺向灰雾魂体胸口那暗紫“毒瘤”核心的三个关键节点!
嗤!嗤!嗤!
三声极其轻微、仿佛刺破水泡的声响!
就在这三枚由星图之力凝聚的银蓝光针刺入暗紫核心的瞬间——
“呃啊——!!!”
那魂体猛地爆发出一声比之前痛苦百倍、凄厉到穿透灵魂的无声尖啸!这尖啸直接在我和三婶、铁柱的脑海中炸开!三婶和铁柱同时发出痛苦的闷哼,死死捂住了脑袋。
我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眉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怨毒和冰冷死气的能量乱流,顺着那三枚刺入的光针,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猛地反冲进我的脑海!
悬壶星图剧烈震荡!银蓝色的星辰光芒被这股污秽的能量冲击得明灭不定!核心的药秤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无数细小的、代表着不同病症或天道伤口信息的古老符文在星图中疯狂闪烁、明灭,试图解析、抵抗这从未遭遇过的魂体“病气”!
噗!
我喉头一甜,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热猛地涌上!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小念!”三婶的惊呼带着哭腔。
但我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精神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死死锚定在那三枚刺入的银蓝光针上!不能退!爷爷的金针,从不退缩!
给我……驱散!
意志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剧痛和混乱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脑海星图仿佛感应到了这股决绝的意志,三颗被点亮的星辰光芒再次爆发!三道刺入魂体暗紫核心的光针,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银蓝光芒大盛!
滋滋滋——!
剧烈的能量碰撞在魂体内部爆发!那团暗紫色的“毒瘤”核心,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边缘开始剧烈地沸腾、扭曲、蒸发!缠绕其上的黑色诅咒锁链纹路,在银蓝光芒的灼烧下,发出无声的崩裂脆响!
有效!它在消散!
然而,就在我心中一喜的刹那——
那暗紫核心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搏动骤然加剧!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污秽、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怨念的暗红光芒,猛地从核心最深处爆发出来!
轰!
三枚刺入的银蓝光针,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针体剧烈震颤,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脑海星图猛地一暗!三颗被点亮的星辰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摇曳欲熄!那股反冲而来的怨毒能量洪流骤然增强了数倍!冰冷、死寂、带着无数混乱哀嚎的意念碎片,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我的意识深处!
“呃啊——!”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后踉跄数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眼前金星乱冒,视野一阵阵发黑,嘴里满是血腥味。
三针!极限了!
我只点亮了三颗星辰!凝聚了三根光针!这力量,根本不足以彻底摧毁这魂体深处那暗紫带红的、更加顽固的病灶核心!
“小……小先生……”那魂体痛苦的嘶哑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失望和更深沉的绝望。它胸口的暗紫核心虽然被削去了一部分,边缘还在被银蓝光芒灼烧着蒸发,但核心深处那点暗红却顽强地搏动着,死死盘踞。束缚着它的黑色锁链纹路断裂了不少,但依旧有根深蒂固的部分缠绕着魂体。
它那模糊的烟雾状身体剧烈地波动着,仿佛随时会溃散。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两个空洞里的黑暗仿佛带着无尽的悲凉。然后,它不再停留,那烟雾般的身影猛地向后一缩,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瞬间融入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股浓郁的、冰冷刺骨的阴寒死气,依旧弥漫在门口,久久不散。
噗通。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胸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眉心深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抽痛,脑海中的悬壶星图光芒黯淡,如同耗尽了力量,缓缓隐没下去,只留下低沉的余韵嗡鸣,仿佛在诉说刚才那场短暂而凶险的遭遇。
“小念!小念你怎么样?”三婶连滚爬爬地扑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冰凉粗糙的手摸到我嘴角的血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血!你吐血了!天杀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它对你做了什么?!”
铁柱也哭嚎着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胳膊。
我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大口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摇了摇头。
三婶看着门外浓重的黑暗,又看看我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巨大的恐惧终于彻底压垮了她。她猛地跳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和尖利:
“这地方不能待了!有鬼!这屋子有鬼!它会害死我们!走!快走!铁柱!收拾东西!我们走!连夜走!去你姥姥家!现在就走!”
她语无伦次,手脚并用地冲回屋里,开始疯狂地、胡乱地往一个破旧的包袱皮里塞着仅有的几件破旧衣物和一点干粮,动作慌乱得打翻了凳子。
铁柱被母亲的疯狂吓住了,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我无力地靠在门边,看着三婶状若癫狂的身影,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嘴角的血腥味和眉心撕裂般的痛楚无比清晰。悬壶星图的余韵嗡鸣在脑中低回。
爷爷……我好像……闯祸了……
夜叩门,鬼求医……而我,只出了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