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动的光影里,灰烬的余温还残留在指尖,那股纸张燃烧后的焦糊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殷若璃将掌心的灰烬轻轻捻碎,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冰冷与警惕——白若薇的纸条只是开始,她很清楚,接下来必然还有更恶毒的手段在等着他们。她必须稳住心神,将所有精力投入到赴约积云寺的准备中,任何一丝异样、一点慌乱,都可能被暗中窥伺的眼睛捕捉放大,最终成为撕裂团队的利刃。
千面婆婆正蹲在她面前,用细毛刷蘸着赭石粉,仔细修饰她耳后的肤色,确保易容没有任何死角。“这里再暗一点,跟脖颈的颜色才能衔接上。”婆婆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担忧,“明天去积云寺,一定要多留个心眼,白若薇那丫头心思毒得很,指不定在里面设了多少埋伏。”
李三则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根细铁丝,正反复弯折测试韧性。他面前的帆布包里,整齐码放着各种机关工具:短柄撬棍裹着防滑布,铜铃串在红绳上,解毒粉分装在小巧的瓷瓶里,瓶身上还贴着标签,标注着“解迷药”“解蛇毒”“解瘴气”。“若璃姑娘,你看这根铁丝,能挑开大部分锁具,要是遇到带机关的锁,我这里还有特制的‘拨片’,一准能打开。”他拿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铜片,递到殷若璃面前,“还有这个,你贴身放着,遇到暗箭,能挡一下。”
殷若璃接过铜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刚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赵珩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得像蒙了一层灰。他目光扫过正在忙碌的千面婆婆和李三,最终落在殷若璃身上,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拉着殷若璃的胳膊,往屏风后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若璃,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你必须知道。”
殷若璃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却还是平静地问:“什么消息?”
“陈瑜他……私下里接触过那个提供七星兰消息的药材商人。”赵珩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他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殷若璃的神色,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认同,“我是从礼部侍郎的管家那里听到的——那管家认识陈瑜,昨天下午看到陈瑜在城西的茶馆,跟一个穿锦缎衣裳的商人说话,后来才知道,那商人就是给我们传信的周老板。若璃,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景宸还等着救,可陈瑜他为何要绕过我们,单独跟周老板接触?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我总觉得,他对于交出部分账册副本的态度,似乎并非完全反对。昨天我们讨论要不要交账册时,他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强调‘景宸的命最重要’,还说‘账册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若璃,眼下景宸性命垂危,我知你心急,但账册事关重大,是我们唯一能钳制三皇子府的筹码,万不可因一时情急而……”
后面的话,赵珩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怀疑与警示意味已然清晰——他在担心陈瑜会为了救谢景宸,私下与白若薇达成妥协,甚至可能瞒着所有人,交出账册。
殷若璃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来了!这就是白若薇的后手!她不仅给自己送了那张挑拨离间的纸条,还在赵珩身边散布了关于陈瑜的流言,甚至刻意安排“偶遇”,让赵珩误以为陈瑜真的在私下搞小动作。赵珩本就出身宗室,从小见惯了权谋争斗中的背叛与妥协,对这类“私下接触”的行为格外敏感,再加上纸条上那句“赵公子已萌生退意”的污蔑——虽未被赵珩直接看到,却可能通过其他渠道传到他耳中,与陈瑜的“单独行动”一结合,不由得他不心生疑虑。
殷若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顺着赵珩的怀疑走,一旦她表现出哪怕一丝认同,这份猜疑就会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最终缠绕住整个团队。“赵珩,我知道你的担心,换作是我,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会不安。”她的语气很平静,目光直视着赵珩,试图用自己的坚定打消他的疑虑,“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白若薇巴不得我们内部生疑、互相猜忌,任何未经证实的消息,都可能是她故意放出来的诱饵。陈瑜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共事这么久,你应该清楚——他为了查三皇子府的罪证,差点被钱管事灭口,怎么可能会私下妥协?”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或许他单独见周老板,是想确认七星兰的真假,或是想跟周老板谈条件,争取更安全的交接方式。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不能仅凭猜测就怀疑自己人。当务之急,是稳住内部,一致对外,要是我们自己先乱了,景宸就真的没希望了。”
赵珩看着殷若璃沉静的眼神,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分析,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他皱着眉,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但愿是我多心了……你此去积云寺,定要万分小心,要是陈瑜那边有什么异常,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
“好。”殷若璃点了点头,看着赵珩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赵珩的疑虑,就像一根细小的刺,已经扎在了原本坚不可摧的信任壁垒上,只需要一点外力,就能让这根刺扎得更深。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瑜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积云寺的地图绞尽脑汁。桌上的烛火已经烧了大半,烛泪凝固在烛台上,形成蜿蜒的痕迹。他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反复圈画——大殿的横梁标注了“可能藏弓箭手”,后院的枯井旁写了“注意翻板机关”,门口的石阶旁画了一个问号,标注着“需确认是否有地刺”。
他正专注地在地图上标注密道的走向,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进来。”陈瑜头也没抬,继续在纸上画着线条。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推门而入,他是陈瑜发展的底层线人,名叫小石头,常年在京城的茶馆、酒楼打杂,消息灵通。小石头走到桌边,压低声音,语气有些紧张:“陈公子,我刚刚在赵殿下府外的茶馆,听到两个侍卫在议论,说……说赵殿下觉得,这次为了救谢侍卫,把整个团队都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还要交出关键账册,有点不值当,甚至说……是不是太冲动冒险了。”
陈瑜执笔的手猛地一顿,炭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破坏了原本整齐的密道标注。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确定?他们真的这么说?”
“我确定!”小石头用力点头,“我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还说,赵殿下已经跟礼部侍郎说了,要是实在找不到七星兰,就……就别再硬撑了,免得把宗室也牵扯进来。陈公子,我知道这消息可能不太好,但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陈瑜的手指紧紧攥着炭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自然不信赵珩会在此刻退缩——赵珩与谢景宸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深,怎么可能会在谢景宸生死攸关的时候,说出“不值当”的话?可“是否值得”这种论调,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关头出现,其用心何其险恶!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流言,想离间赵珩与殷若璃、谢景宸的关系,甚至想让团队误以为赵珩要“弃车保帅”,从而动摇军心!
他立刻站起身,想去寻殷若璃,把这流言告诉她,提醒她注意白若薇的离间计。可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刚从殷若璃房间回来的赵珩。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赵珩看到陈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语气比平日疏淡了不少:“陈公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