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阴冷潮湿,只有一扇高窗投下微弱的天光。每日有人送来简单的饭食和水,却无人与林昭交谈。门外守卫的黑冰台卫士如同铁铸般沉默,除了交接时的甲叶轻响,再无其他声息。
林昭知道,这是蒙毅的保护,也是审讯的一种方式——用孤寂和不确定性来瓦解他的心防。
果然,第三日深夜,蒙毅独自一人来了。他没有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坐在了囚室唯一的草席对面,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先生。”蒙毅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蒙将军。”林昭回应,声音因几日寡言而有些沙哑。
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那符号,究竟是何意?”蒙毅终于开口,问得直接,“还有那些异器,从何而来?你,究竟是谁?”
林昭在黑暗中苦笑。他知道,必须给出一些解释,但不能是全盘托出。“将军,那符号,确是算符,如同另一种算筹,用于推演极复杂的数算问题,源自师门传承,绝非咒语。写下‘寿数’相关,是因那日担忧陛下病情,下意识推演生机强弱,绝无恶意。”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些物品,亦是师门所传,西极之地,确有不同于中原的技艺。我来自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远到超乎想象。我来此,并非有意卷入纷争,实乃一场意外。我对陛下,对将军,皆无恶意,只想……找到归途。”
他说的半真半假,尽可能合理化自己的异常。
蒙毅沉默着,似乎在判断这些话的真伪。良久,他才道:“李斯与赵高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定罪的理由。陛下……陛下虽暂未深究,然疑心已起。”
“我明白。”林昭低声道,“将军,我有一事,必须告知于你,此事关乎重大,绝非虚言。”
“讲。”
“我通过星象推演,发现两月之后,天地间或将再有异动,类似之前的‘荧惑守心’,甚至可能更烈。此并非吉兆,恐引发生灵动荡。此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幻象,“我近日心神不宁,偶有所感,北方似有兵戈之气凝聚,恐非寻常扰边,还请将军务必提醒陛下,加强边塞戒备,尤其是陇西、北地、上郡一带!”
他将计算出的坐标范围扩大,融入传统的边塞概念,使其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星占学的预警,而非精确的坐标。
蒙毅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黑暗中,林昭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星象示警?兵戈之气?”蒙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先生可知,此等预言,若有不实,便是动摇国本之大罪?”
“我知!”林昭语气急切而诚恳,“正因干系重大,林昭才冒死直言!请将军信我这一次!即便不为我,也为边境百姓,为帝国安宁!”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蒙毅似乎在极度艰难地权衡。最终,他缓缓起身:“此事,我会以黑冰台密报方式,禀明陛下。然……陛下是否采信,非我能决。你好自为之。”
他没有再问其他,转身离开了囚室。
林昭松了口气,至少预警送出去了。但蒙毅最后那句“好自为之”,却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但林昭的心却愈发焦灼。徐福那条线,他身陷囹圄,根本无法接触。玉珪的研究完全停滞。两个月期限一天天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