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两道扭曲的银影凭空浮现,正是那对无光影卫。
其中一道身影踉跄,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缭绕着丝丝缕缕不祥的漆黑冥气,那冥气如同活物,正顽强地侵蚀着银光流转的断口,阻止其愈合,甚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连构成影卫躯体的天道法则都在被缓慢腐蚀、崩解。
另一影卫气息亦有不稳的波动,显然是硬撼风璟与墨时庭双重冲击所致。他们单膝跪地,头颅低垂,没有任何言语,周身弥漫着任务失败的冰冷死寂,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对那漆黑冥焰的忌惮。
天帝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无光影卫乃是他以秘法淬炼、烙印天道法则的影子,其躯体介于虚实之间,非寻常神兵或灵力可伤。
墨时庭竟能在重伤濒危、强行动用本源魂火的情况下,一击斩落影卫臂膀,残留的冥气更能持续侵蚀天道法躯?!这哪里是“灵力溃散近半”?!
“他……”天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低沉,目光死死锁住琉璃球中那个以拳拄地、剧烈呛咳着暗金血液的身影,“他还有多少灵力?!”
渊合老仙轻捋长须,眼中精光闪烁,仔细感应着影卫断臂处残留的、与琉璃球中墨时庭呼应的气机,缓缓道:
“陛下,天道反噬,削其半身修为,此言非虚。然……”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冥界之主,其本源在‘幽冥’,而非寻常仙灵之‘气’。墨时庭看似灵力枯竭,实则其冥王本源,十成之中,恐尚存……五六之数!”
“五六成?!”天帝额头青筋隐现。五六成的冥王本源,竟能硬撼两道完全状态的无光影卫,反杀一臂,逼得他们狼狈遁逃?!这与他预想中“强弩之末”相去何止万里!
“然此五六成,亦是强弩之末,”渊合话锋一转,指向琉璃球中墨时庭焦黑的手掌和不断呕血的惨状,
“那漆黑冥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强行催动本源魂火,硬抗天道之罚后复遭此重创,其神魂根基已现裂纹,内腑恐如万针攒刺。若无冥府幽泉温养,百年内难复旧观。”
他目光沉静地看向天帝,带着洞悉天机的睿智与一丝恳切:“陛下,此刻再遣更强的力量下界,诚然或可将其彻底抹杀。然,金翎公主……翎丫头的神魂碎片,已与其魂牵连极深。”
渊合伸出手指,虚点球中正抱着墨时庭腰身、吓得小脸惨白、豆大泪珠滚落的欧叶。
“您也看见了,殿下对墨时庭何等依赖,何等……奋不顾身。强行诛杀墨时庭,其临死反噬,恐引动其本源冥力彻底暴走,届时……翎丫头那尚未完全凝聚、脆弱不堪的神魂,必受池鱼之殃!九十二世苦寻,万里之途已行九十有二,陛下,岂能在这最后关口,功亏一篑?!”
渊合的声音如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直叩天帝心扉:
“金翎涅盘,神魂自归,乃是天命所定。陛下强行干预,恐遭天道反噬,更会……彻底失去您的女儿。不如……顺其自然,静待花开。待她魂归天界,灵识重开,忆起前尘,自然会明白一切。届时,区区墨时庭,是杀是剐,还不是陛下您一念之间?”
“顺其自然?静待花开?”天帝咀嚼着这几个字,胸中翻腾的杀意如同被泼了一盆九幽寒泉,发出嗤嗤作响的绝望白烟。
他缓缓跌坐回帝座,帝冕珠帘垂下,遮住了他那双瞬间布满血丝、充斥着无尽暴怒、不甘、痛苦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恐惧的眼眸。
他死死盯着琉璃球中女儿哭泣的脸,又看向那个被她紧紧抱住、气息奄奄却依旧挺拔的玄色身影。捏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淡金色的神血无声渗出,浸湿了冰冷的帝袍。
“墨时庭……”一声低沉到极致、蕴含着万古寒冰般恨意的低语,在寂静的九霄云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