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再次触及他们的肌肤，八人感受到了身为活人的最后一次痛意。
他们如同站桩一般立在那里，身体动弹不得，和高桥一样，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八人惊恐地看着无休轻轻往某处招了招手。
几息之后，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咸湿的海风气息。
“是什么味道？我上次闻见好像是在应龙的水宫外面。不过这个味道要比那里多了很浓的腥味儿。”
卜知皱了皱鼻子，他下意识看向无休，知道这定然是她的手笔，说出自己的猜测。
冰川沉默着，他对一切都不太关注，这件事的因果已经了然，无休看上去也早已有了决断，没什么需要他做的。
唐宋听了卜知的话，说道：“我也闻到了。刚才没有的，有点像海风的苦味儿，还有别的什么味道？”
胡里说：“血液混在海水里的味道。”
他之所以这么确定地给出回答，是因为他看到了。
胡里看到了那八个原本被夺舍后挤出躯壳的灵魂。
他们浑浑噩噩飘在那里，被海水形成的水球包裹着，成为他们最后的生机。
海水的颜色有些浑浊。被无休从深海中精准找到的这八人，由于是生魂强行剥离躯体，所以一直茫然地被留在海底。
“这几个灵魂，竟然还活着？”胡里纳闷道。
这句话都是一个悖论，胡里会感到纳闷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都成为灵魂了，怎么才算还活着呢？
这与熊家长子一事就有些出入了。八人同样是生魂，熊浩的哥哥是早早就被下葬，因此生魂无处可归，时间久了也变成了死魂。但他们八个即使魂魄已经离体，身体却一直存活于世间，因此才能被海底灵域留存保他们不散。
唐宋稀里糊涂地看着胡里自言自语，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由于他俩也算相熟，毕竟都在一个处里，多少也有过合作，听见胡里这么说，于是他直接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你看到了几个灵魂？八个？还是九个？”
唐宋这话一问，仿佛才提醒了无休似的，她微微抬了抬眼皮，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就随它去了。
出乎唐宋意料的是，无休回答了他的问题。
“八个。第九个已经去往异世了。”无休知道唐宋最想问什么，直接给他最根本的回答。
她找回了深埋海底的八个灵魂，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活的机会。如果他们选择活，那这八个夺舍他们的灵魂会被无休送往无界之界，成为归藏收集往生树碎片的树农；如果他们选择死，那这八个灵魂将会被困在躯壳里，身体力行地完成无休方才对高桥下达的命令。
相比之下，无休觉得还是成为树农更加适合这八个灵魂。
不过她是个讲道理的神仙，做不出硬逼着未死之魂活过来的事情，自然也会给将死之人痛苦或是更加痛苦的选择。
因为有海水形成的水球凭空出现，所有人都看到了飘在那里的水球中隐隐约约的八个人形。一时之间，心中同一个猜测缓缓成型——
属于他们口中身体真正的灵魂回来了。这水球中的才是他们的同胞，才是那场海难中真正的幸存者，才是他们一直以来力捧到这个位置的，真正的英雄。
无休看向八个水球中的灵魂，他们虚弱不堪，如果不是有她出力维持，估计在带他们来的半道上就已经散了。她等了一会儿，往里面喂了一颗归海珠，待灵魂更加凝实些，才问了句：“你们想活吗？”
这句话问出，跟着高桥来的众人都觉得她是在问一句废话。转念一想，他们又觉得无休这句话恐怕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你们想让占据身体的那几个魂活吗？
八个魂魄没有那么多思考能力，无休的问题很快得到答复，他们慢吞吞地摇头，又慢吞吞地点头。
无休看见他们的回答，也颔首，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了会儿，她问一旁的卜知：“他们什么意思？”
卜知憋笑。他就知道无休这是又不明白这种点头又摇头的回答是什么意思了。
另一旁的冰川替他告诉无休：“他们这是想继续活着，但也希望这八个人不要直接死去。海底数千灵魂的怨魂还未得超度，他们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令魂不甘。”
无休点点头，采纳受害人的建议，“好，那就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