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场让王大路毕生难忘的“专家评审会”,在市委小会议室里拉开序幕。
会议开得昏天黑地。
“不行!”
研究气候的张教授拍着桌子,指着酒店的效果图。
“你们这个楼体设计,形成了典型的城市峡谷效应,会加剧通风不畅。”
“我用模型计算过,一旦建成,每年夏天光明区局地气温至少升高0.5摄氏度!”
“你们这是人为制造热岛!”
王大路的设计师连忙解释:“张教授,我们考虑过绿化降温……”
“绿化?”
张教授吹胡子瞪眼。
“你那点裙楼绿化,对于几十万方的玻璃幕墙来说,杯水车薪!”
“方案打回去重做!”
这边还没完,研究历史的李教授扶了扶老花镜,慢悠悠开口:
“我不同意张教授的意见。”
“要降低风阻,就要降低楼体高度和密度,那还有什么地标性可言?”
“我认为,问题不出在高度,出在风格!”
“这种冷冰冰的后现代主义建筑,是对我们汉东文脉的割裂和背叛!”
“为什么不能设计成仿唐或者仿宋风格?既有高度,又有底蕴!”
一位年轻的建筑师小声嘀咕:“李教授,这是超五星级酒店啊……”
“年轻人,你懂什么叫文化自信吗?”
李教授声色俱厉。
王大路的团队焦头烂额,赶紧承诺回去修改方案。
这时,一直埋头计算的交通专家王教授抬起了头,扔出一叠数据。
“都先别吵了。我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你们的交通影响评估,只算了三公里半径内的车流量。”
“可根据潮汐模型,这个体量的商业中心,辐射半径至少在八公里!”
“你们提供的地下停车场车位,缺口高达百分之三十七点四!”
“高峰期,门口的光明大道会变成巨大的停车场!”
“这个方案从根本上就是建立在错误的数据模型上,必须全部推倒重来!”
王大路坐在那里,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评审会。
而是在接受三堂会审。
一个要他把楼拆矮点。
一个要他给楼穿上古装。
一个干脆告诉他地基都是错的。
更要命的是,这三位专家的意见根本互相矛盾。
一个月下来,王大路和团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方案改了十几稿,每一稿都被批得体无完肤。
会议室里永远弥漫着老教授们激昂的争论声和打印机吐出废稿的沙沙声。
这天,王大路拿着一份被红色修改意见涂抹得满目疮痍的报告,心力交瘁地走进了李达康的办公室。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空洞。
就像刚从一场无望战争中撤退下来的士兵。
他把报告轻轻放在李达康的桌上。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达康书记,这个项目……我不建了。”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
王大路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充满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京州这庙太大了,我这小和尚,念不了这里的经。”
“这三十个亿,我还是拿去别的地方修桥铺路吧。”
李达康胸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烧到了极限。
又是孙连城!
又是他那些阴魂不散的“程序”!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就要给孙连城打过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只见汉东大学历史系的李教授,那个最讲究“文脉”和“气场”的老学究,此刻却全无半点学者的从容。
他脸色煞白,手里死死攥着一张泛黄的老地图。
另一只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书……书记!出大事了!”
老教授的声音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
“王总要建酒店的那块地……我为了反驳他们的设计,回去查阅了光绪二十年的《京州府志》舆图……”
“那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