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杏坐在小驴车上,一路上听着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心情格外好。
细心的姥姥怕光线刺着蔚蓝,在篮子上方又搭了一块大红花的被单子,稍微在篮子边上漏个小缝隙,留着透气。
走到一半的路程了,姥姥让爱国骑着自行车先走,回去给在家的二姨报信,先把接蔚蓝的阵仗摆好,好让蔚蓝下车就进家门,一点不耽误。
爱国浑身是劲儿,蹬着自行车飞也似的就没影了。
留下小驴车慢慢悠悠,叮叮当当的,一路悠扬。
爱国不在,芳杏就跟妈妈和哥哥说月子里的事。
姥姥听到齁咸齁咸的菜汤那里,忍不住红了眼。
她捧在心尖上的闺女,心灵手巧,孝顺懂事,怎么就在那个老虔婆手里吃这么些暗亏。
姥姥被李翠儿膈应的不轻。
开林也生气,这要是别人欺负妹妹,他还能上去给两撇子,可这个老东西是杏儿她婆婆,还真没法下手。
所幸其他人都好。
唉,谁的一生也没有齐全的,慢慢走着看吧。
姥姥在心里安慰自己。
娘儿仨一路说着话,也不觉着慢,远远的就看见了村口。
蔚蓝小朋友,一路连个屁都没放,睡得那叫一个香。
小驴车走到宽阔地停下来,二姨夫和爱国,还有芳杏的两个堂弟,早就等在那里。
七手八脚把车上的东西往家搬。
姥姥还找了本家一个叔伯侄媳妇,专门来抱小蔚蓝进门。
这个侄媳妇是个全福人,上有公婆和父母,都健在。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齐全。
一行人欢欢喜喜往家走。
二姨姥姥早就等在大门口。
大门口中间点着一个火盆,里面燃着艾草叶。
表舅妈抱着蔚蓝跨过火盆,二姨姥姥用手指在蔚蓝的额头上,轻轻抹了一点锅灰。
来到姥姥住的大房间,炕上早已经铺好了崭新的被褥。
表舅妈轻轻把蔚蓝放在小褥子上。
表舅妈也不敢大声,怕惊醒了睡着的小蔚蓝。
芳杏“噗嗤”笑了。“嫂子,没事,该咋说咋说,这孩子啥声音也不影响睡觉。”
“真的?”表舅妈还不大敢相信,小心翼翼的问。
“真没事,你放心吧。”芳杏保证着。
“蓝妮儿啊?”表舅妈不管了,试着大声叫了一声。
“嘤~”。小蓝妮儿敷衍的嘤了一声,眼皮都没动,继续睡。
“哎呦,这个小乖乖,这得多省心啊,俺就没见过这么稳当的孩子。”把表舅妈又稀罕个不轻。
听说芳杏的孩子满月,今天“挪窝”回娘家。
亲戚里到的陆陆续续都来了,来看孩子。
有的拿着或三尺或四尺的花布。
有的拿着一把或两把的鸡蛋。
还有拿着桃酥或者饼干的。
这林林总总的,芳杏在娘家又收了一大堆东西。
姥姥挨个招呼着亲戚们,明天中午到家里来坐席。
姥姥家要给蔚蓝再开一次宴。
等看孩子的都走了,一家人才吃了晚饭。
吃完饭,天还没有黑,二姨姥姥和二姨姥爷先回家了,明早再早早过来,帮着姥姥操持。
把二姨也送走了,一家人才安稳地坐在炕上说话。
姥姥打开柜门,拿出个包袱。
上炕打开,一件件的东西往外拿。
先拿出两身衣服,都是新的。一身新衣服是白衬衣黑裤子,上衣是“的确良”的短袖,裤子是“涤纶”的;另一身衣服裤子都是蓝色的,上衣是长袖的,质地都是劳动布的。
“爱国”,姥姥叫着女婿,“你明天就去拜师学艺了,妈和你哥商量着,给你做了两身衣服,这身短袖的,明天穿着见师父;这身劳动布的,留着跟师父干活穿。你试试,合身不?”
爱国看着两身新衣服,又激动又感动。
“妈,咋给我做这么多?给俺哥留一身吧。”
“嗐,爱国,你不用惦记我,我也有,我这马上就结婚了,妈早就给我做好了,好几身呢,你安心穿行了。”开林大咧咧的接过妹夫的话。
爱国又看看芳杏,芳杏只管笑。
又看看岳母,岳母也对他笑。
爱国挠挠头,也笑,“哎,那谢谢妈哈。”
“跟妈客气啥。”姥姥轻轻拍了女婿的胳膊一下。
姥姥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副线手套,一双胶鞋,一条大前门香烟,两瓶虎山酒。
一一指着东西,姥姥嘱咐着女婿,“爱国,这两副手套干活的时候用,到时候可要长点眼色,要是师父没有,先给师父。这双鞋也是给你干活穿的,听说这鞋结实,穿着干活抗造。这条烟和这两瓶酒也都是给师父的,给的时候看着时机,不行就让你二哥帮着找个机会,悄悄递给师父哈,别让人握着话把儿。”
爱国看着摆了半铺炕的东西,眼圈红了。
他娘啥也没给他准备,临出家门的时候,还没给他好脸色。
“哎,妈,您放心,我一定跟着师父好好学,干出个样儿来,指定能挣钱养活杏儿和蓝妮儿。”爱国拍着胸脯保证着。
“这不用你说妈也知道,爱国能干着呢。”姥姥笑意满满的看着女婿。
“哇唔……哇唔……哇唔”,正主儿蔚蓝小朋友,扯着嗓门儿,打破了祥和的气氛。
“快看看,是不是尿了?”姥姥急忙掀开尿布。
果然是,这孩子乖是乖,就是不能受委屈。
一旦是拉了,尿了,饿了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嗓门儿就嚎,那声音气壮山河。
一顿流水线操作下来,等尿布换好了,吃到妈妈的奶,蔚蓝这才不出声了,“吧唧吧唧”的吃的很香。
姥姥看着小蓝妮儿,慈祥的笑着,稀罕的看也看不够。
见大家话都说的差不多了,姥姥就吩咐大家伙赶紧睡觉。
因为明天都得早点起来,忙乎中午的宴席。
芳杏带着蔚蓝跟姥姥睡,爱国跟开林一间屋。
姥姥家的房子够住,一排有六间房,还有东西厢房。
姥姥住这三间,是姥姥成亲的时候盖的。给开林结婚的三间,是芳杏爷爷奶奶留下的。
爷爷奶奶去世后,姥姥按照房价,给了其他兄弟姊妹一些钱,算是把房子买下来,当时在房契上就写了开林的名字,初衷就是留给开林娶媳妇的。
房子各有各的大门。
在姥姥住的三间和开林结婚用的三间房之间,砌了一道院墙隔开了,院墙靠南边又开了一道月亮门儿。
这样,母子婆媳既能住在一起,又能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很方便。
从这天晚上开始,芳杏在妈妈身边,每天都睡得很踏实。
再也不用担心,半夜孩子醒了听不见,要警醒着睡。
有妈妈在,可以放心大胆的睡。
蔚蓝在姥姥家的这段日子,姥姥照顾的贴心贴意,细致周到。
半夜里尿了拉了,尿布是姥姥换的。饿了,妈妈芳杏不用挪窝,再也不用坐起来喂奶,连眼睛也不用睁开,自是有姥姥给找好位置,把蔚蓝放在妈妈怀里。
等吃饱喝足,姥姥再把蔚蓝安置好。
娘儿俩在姥姥家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蔚蓝换下的衣服、尿布,甚至芳杏的衣服,都是姥姥洗的。
姥姥一点儿凉水也不让芳杏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开林就骑着自行车走了,要去杀猪场买新鲜的猪肉,猪头啥的。
姥姥家所在的公社,有个杀猪场,二姨夫的哥哥在杀猪场杀猪。
自古以来,有熟人就好办事。
二姨夫早就跟他哥说好了,让他哥把姥姥家这天用的肉货提前留好了。
开林只需要早早去拿就行。
爱国也早早起来,先看过芳杏和孩子,再赶紧吃了早饭。
姥姥家离县城比较远,得早点走,在上班之前,先去跟建坤汇合。
姥姥给女婿做的早饭很丰盛,一碗加了白糖的荷包蛋,热了一个大饽饽,用一个大砂碗熥了满满一碗,切成小段的干鲅鱼,加上葱花、干辣椒,淋上猪油的干鲅鱼,咸香咸香的,又好吃又下饭。
爱国吃的狼吞虎咽。
姥姥看的眉开眼笑。
姥姥还用猪油炒了一碗咸菜疙瘩,里面加了肉丁、干辣椒,葱丝,姜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