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的夜色,被酒店窗外的万家灯火映照得流光溢彩。
陆寒没有开灯。
他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唯一的亮光,来自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刚刚从苏沐雪那里传来的加密文件。解压后,一个精细到令人发指的三维建筑模型缓缓旋转着。
法比安庄园。
苏沐雪动用了她能动用的、最深层的私人关系,换来了这份堪比军事情报的布局图。每一条走廊,每一个监控探头,每一处安保人员的固定哨位和巡逻路线,都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和标记,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堡垒,披着古典主义的华美外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热成像感应,压力传感器,以及一支人数超过五十人、由退役特种兵组成的安保团队。
苏沐雪在文件的末尾只附上了一句话:【这是一座监狱,别进去。】
陆寒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将庄园的结构图放大、旋转,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疯狂地推演着每一个可能的突进和撤退路线。
结论只有一个:不存在任何路线。
除非,从正门走进去。
他关掉平板,站起身,走向衣帽间。
他选了一套炭灰色的意产手工西装,面料在黑暗中泛着低调的光泽。又挑了一条深蓝色的真丝领带,图案是细密的银色几何暗纹。他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打好温莎结,整理好袖扣,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整个过程,他平静得像一个即将去参加股东大会的cEo,而不是一个要去赴死亡鸿门宴的亡命徒。
当他收拾妥当,镜子里的男人,眼神冰冷,气质凌厉,那份来自东方的儒雅被一种决绝的疯狂彻底覆盖。
他就是“联盟”想要看到的,那个被逼到绝路,即将歇斯底里的疯子。
只是,他们不知道,一个主动选择疯狂的人,远比一个被动逼疯的人,要可怕得多。
……
从米兰马尔彭萨机场到科莫湖的路上,风景如画。
陆寒乘坐的出租车,沿着蜿蜒的湖边公路行驶,窗外是湛蓝的湖水和阿尔卑斯山脉连绵的雪顶。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处处透着一股慵懒而奢华的度假气息。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从他们离开机场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司机是个话痨的本地大叔,从足球聊到美食,见陆寒始终沉默,便好奇地问:“先生,您是来参加法比安家的订婚宴的吗?今天半个科莫镇都去做临时工了,那场面,啧啧,比电影里还气派。”
陆寒看着后视镜里那辆奔驰,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啊,”他说,“去送一份贺礼。”
庄园坐落在湖畔一处隐秘的山腰上,巨大的铁艺雕花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四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耳朵里塞着通讯耳机,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出租车被拦在了百米之外。
陆寒付了车费,独自一人走向大门。
“请柬。”其中一名安保人员伸出手,语气生硬,不带任何感情。
“我没有请柬,”陆寒平静地看着他,“但我有邀请。”
安保人员皱了皱眉,显然没听懂这句绕口令。他刚想呵斥,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他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一副恭敬中透着警惕的表情,侧身让开。
“陆先生,请进。法比安先生正在等您。”
沉重的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由白色石子铺成的、长长的车道。车道两旁,是修剪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英式园林。远处的草坪上,宾客云集,衣香鬓影,悠扬的弦乐声在空气中飘荡。
这是一场完美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盛宴。
陆寒的到来,像是一滴黑色的墨汁,滴入了一杯清澈的香槟。
他独自一人,走在那条长长的车道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轻蔑,或警惕,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成了这场盛宴里,唯一的、不和谐的音符。
他不在乎。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草坪中央,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老人。
安东尼奥·法比安。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亚麻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和煦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微笑。他正端着一杯酒,与一位酷似某国财长的宾客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