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媒体朋友,各位合作伙伴,大家下午好。”
钱明站在瀚海资本新闻发布会的聚光灯下,挺着他那标志性的肚子,脸上挂着一种新贵乍富后特有的、混合着油腻与傲慢的笑容。他没看讲稿,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麦克风,发出的“砰砰”声让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我知道大家今天来,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我们瀚海资本为什么要在全球经济一片向好的时候,重仓做空国际原油。是不是?”
他扫视着台下闪烁的镜头和一张张写满疑惑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后台有人给我递条子,让我念一念我们那份两百页的分析报告,讲一讲数据,谈一谈模型。我说,去他妈的!”
一句粗口,让台下一片哗然。记者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镜头对得更准了,快门声响成了一片。
“数据是人做的,模型是人写的。在真正的趋势面前,这些都是狗屁!”钱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狂热,“我们瀚海资本的投资逻辑,就只有一条——那就是我们陆总的判断!”
“我告诉你们,陆总说油价要跌,那它就必须跌!哪怕是上帝亲自来给油井开光,也拦不住它往地底下钻!你们信,就跟着我们一起发财。不信,就等着看我们怎么发财。”
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拥抱世界的姿势,脸上的表情近乎癫狂:“我们不是在做投资,我们是在创造历史!至于那些质疑我们、甚至背叛我们的所谓盟友……”
钱明顿了顿,眼神刻意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后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道不同,不相为谋。瀚海的船,不载懦夫!”
发布会结束,整个金融圈都炸了。
“疯了!钱明疯了,陆寒也疯了!”
“这已经不是自信了,这是邪教式的个人崇拜!”
“瀚海资本,成也陆寒,败也陆寒。看来这个神话要终结了。”
……
阿尔卑斯山脉深处,木屋里的壁炉烧得正旺。
陆寒结束了和钱明的通话,放下了加密电话。钱明的表演,比他预想的还要成功。现在,全世界都相信,他是一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即将带领信徒们冲向悬崖的疯子。
这正是他想要的。
“戏台已经搭好了。”苏沐雪递给他一杯热茶,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眼中,让她看起来像个没有感情的AI,“现在,该轮到我们的‘贵宾观众’登场了。方老刚刚发来了视频会议请求。”
方老,方建国。国内实体制造业的泰斗级人物,也是瀚海资本最早、最坚定的机构投资者之一。在陆寒对抗白宇飞最艰难的时候,方老顶着巨大的压力,给他追加了一笔至关重要的投资。
于情于理,陆寒都必须给他一个警告。
视频接通,屏幕上出现了方建国那张儒雅而沉稳的脸。他年过六旬,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后是古色古香的书房。
“陆寒,”方老先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你和钱总的发布会,我看了。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他没有直接指责,而是用了最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方老,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陆寒看着屏幕里的老人,心中掠过一丝暖意,但语气却必须保持着疏离和坚硬,“我召开这次会议,是想给您和所有信任瀚海的合作伙伴一个正式的风险提示。”
“风险提示?”方老皱了皱眉。
“是的。”陆寒直视着镜头,“我个人建议,所有合作伙伴,在未来一个月内,清空你们手中持有的全部风险资产,包括但不限于股票、基金、企业债券以及大部分商品期货。将所有资金,转换为现金、实体黄金或最高信用等级的长期国债。”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方老的表情,从忧虑,慢慢变成了惊愕,最后化为一种深深的失望。
“陆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清空所有风险资产?这和直接宣布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就凭你那份漏洞百出的原油报告?还是……凭你个人的‘感觉’?”
“您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信与不信,在于您自己。”陆寒没有辩解。他不能辩解。任何的解释,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建议?”方老苦笑了一声,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陆寒,我一直很欣赏你。你年轻,有才华,更有远超同龄人的魄力和沉稳。我投资的不是瀚海资本,我投资的是你这个人。但是,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陌生,也很……害怕。”
“你击败了白敬亭,这很好。但胜利似乎让你失去了一样东西——敬畏之心。你开始迷信自己的判断,把它凌驾于市场规律之上。这是所有投资人,不,是所有成功者最终走向毁灭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