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吕布听罢,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只要底层有需求,豪强有欲望,他们便永远无法彻底禁绝,无非是增加些我们的成本和风险罢了。关键是要让曹操实实在在地感到疼痛,让他府库中本应用于养兵蓄力的钱帛,悄无声息地、持续不断地流到我们这里来。文和,开春之后,关中和河东的产出会有所增加,此事还需你与李肃仔细筹划,加大力度,务必让曹操这个年,过得如鲠在喉。”
“诩明白,定会与公台(陈宫)细细商议,妥善安排。”贾诩沉稳地点头应下。
这场名义上的家宴,与其说是庆祝新岁的欢聚,不如说是一次笼罩在节日气氛下的、非正式的战略协调与任务部署会议。欢乐祥和的外表之下,是争分夺秒的暗中谋划与应对未来变局的紧张准备。
曹操治下
与此同时,在吕布视线之外的兖州、豫州、以及新得的徐州等地,也在曹操的强力控制与整顿下,度过这个建安三年的新年。各主要城邑同样奉命张灯结彩,营造太平景象,但若有心人细察,便能发现一丝与往年不同的异样。市面上物资种类或许不算匮乏,但各类物品,尤其是涉及民生的粮食、布匹、盐铁等价格,普遍明显高于往年同期。一种无形的经济压力,如同逐渐弥漫的薄雾,笼罩在基层官吏和那些对时局稍有见识的士人心中,带来隐隐的不安。
在曹操此时的政治中心许县,一场规模盛大的新年宴会也正在举行,既是庆祝新年,更是庆贺成功拿下徐州这一战略要地。席间,夏侯渊、曹仁等武将依旧豪迈畅饮,意气风发,但坐在曹操近处的郭嘉、程昱、刘晔等核心谋士,眉宇间却难掩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曹操本人,在与诸将欢庆、接受祝贺之余,每当接到各地快马送来的关于府库钱粮异常损耗、民间物价持续波动的秘密汇报时,脸上的笑容便会瞬间消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吕布那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统治根基的“软刀子”,让他如坐针毡。这个新年,曹操表面上风光无限,内里却过得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踏实安稳。
长安驿馆
而对于暂时栖身于长安驿馆、行动受限的刘备而言,这个新年更是冷清孤寂至极。吕布以“皇叔初至长安,风尘劳顿,宜静心休养”为由,并未邀请他参加任何公开的庆典或宴会。驿馆之外,有精锐兵士名为“保护”,实为严密监视,馆内虽然按朝廷规制供应未曾短缺,甚至还算周到地送来了一些应景的年货与酒食,但这丝毫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囚笼之感。
驿馆内一间陈设简单的客房里,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围坐在一张不大的案几前,案上摆放着几样不算丰盛、却还算精致的酒菜。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零星爆竹声和坊间百姓家中的欢笑声,愈发反衬出馆内死水般的寂寥与冷清。
张飞猛地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烈酒,将手中的粗陶酒碗重重顿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环眼圆睁,胸中憋闷已久的怒火几乎要压抑不住,闷声低吼道:“这算他娘的哪门子过年!憋在这鸟地方,如同坐监一般,还要看人脸色!”
关羽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轻轻捋过及胸的长髯,沉声劝诫道:“三弟,慎言!隔墙有耳。大哥心中自有韬略安排,你我静心等待便是。”
刘备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并未受到外界环境和张飞情绪的影响,他拿起温在热水中的酒壶,亲自为关羽和张飞面前空了的酒碗再次斟满,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年,总是要过的。今日虽显冷清,却也正好让我等远离喧嚣,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二弟,三弟,需记住今日之冷清,记住下邳之败,记住这一路流亡之艰辛。来日方长,不必争这一时之长短。” 他的目光沉静,缓缓转向窗户方向,仿佛能穿透厚厚的窗纸与重重院墙,遥遥望向那未央宫的方向——那里,有他名义上效忠的对象,也是他未来可能借以翻盘的、唯一且脆弱的希望所在。他在耐心等待,也在默默积蓄着力量与声望,如同蛰伏于寒冬冰雪之下的毒蛇,冷静地等待着冰雪消融、春雷乍响、局势生变的那一刻。
长安城的夜空,偶尔被不知何处燃起的零星烟火短暂照亮一瞬,随即又迅速陷入更深的黑暗与沉寂之中。建安三年的新年,就在这种表面张灯结彩、内里却各自紧绷心弦、算计谋划的诡异氛围中,悄然流逝。身处这权力漩涡中心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短暂的平静与休整之后,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更加激烈、更加残酷的争斗与博弈。新的一年,天下这盘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巨大棋局,必将随着各方势力的再次落子,迎来新的、难以预料的变数与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