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实力悬殊的恶战,骤然在这狭窄的街口爆发!纪灵虽勇冠三军,但连日守城鏖战,体力精力早已严重透支,此刻更是面对孙策、太史慈这等天下顶尖的虎将联手夹攻,顷刻间便陷入了绝对的劣势,险象环生。他身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口,鲜血如同泉涌,将那身残破的铠甲染得更加暗红,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兀自死战不退,口中发出如同受伤猛兽般的怒吼,刀法反而愈发狂猛暴烈,完全舍弃了自身的防御,每一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逼得孙策和太史慈这等猛将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小心应对。
他身边那些忠诚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人数锐减,防线被压缩得只剩下瓮城前方最后一片狭小的区域,尸体堆积如山。然而,正是这惨烈至极、以生命为代价的顽强抵抗,为袁术那仓皇的车驾,赢得了最为宝贵的逃遁时间。当纪灵用眼角的余光,隐约瞥见北门方向已再无车驾踪影,确认陛下已然脱身时,他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仿佛瞬间松弛,染血的脸上竟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混合着解脱与欣慰的复杂笑意。
他猛地格开孙策势大力沉的一记劈斩,竟全然不顾太史慈那已然刺到肋下的致命长枪,以及韩当横扫而来的刀锋,将全身最后残存的所有气力,连同沸腾的生命之火,尽数灌注于双臂,手中那柄三尖两刃刀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嗡响,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惨烈寒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不顾自身空门大露,直劈孙策的脖颈与面门!这是凝聚了他毕生武艺、意志与忠诚的最后一击,是以命换命、玉石俱焚的最终绝唱!
“主公小心!”太史慈看得真切,惊得目眦欲裂,刺出的长枪不由得又快了三分,力求在纪灵刀势用老之前将其重创。
孙策亦是心头一凛,纪灵这舍身一击带来的死亡威胁如此清晰!他于千钧一发之际,展现出超绝的武艺与反应,猛地一个镫里藏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刀锋,同时手中古锭刀借着身体旋转之势,由下至上,一记凌厉无比的“举火燎天”,狠狠扫向纪灵因全力出击而暴露无遗的胸腹空门!
“噗——!”
利器撕裂铠甲,切入血肉的沉闷声响,令人牙酸。
纪灵旧力已尽,新力枯竭,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或格挡,被这凝聚了孙策全身力量的一刀重重扫中胸膛。他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伴随着一阵骨骼碎裂的脆响,重重撞在身后那残破不堪、沾染了无数血污的瓮城墙壁上,随即缓缓滑落在地,在尘土与血泊中,激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他大口大口地呕着滚烫的鲜血,眼神迅速涣散,失去了所有光彩,但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仍死死紧握着那柄已然卷刃、崩口的三尖两刃刀,仿佛这兵器便是他将军身份的最终见证。他努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似乎想穿透这混乱的夜空,望向北方那未知的黑暗,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留下最后的遗言,或是呼唤某个名字,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清晰的音节,只有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涌出。这位对袁氏家族、对那位并非明主袁术抱有复杂而愚忠的末路猛将,最终,以最惨烈、也最符合武人尊严的方式,战死在了他誓言守护的城池最后一道门口,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孙策驻马原地,微微喘息着,看着纪灵那即便死去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的尸身,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沉声下令:“收敛纪将军遗体,以将军之礼,厚葬之。他是个真正的忠臣义士。” 但下一刻,他目光中的那一丝感慨便瞬间被锐利和决绝所取代,猛地转向那洞开的、通往城外自由的北门,声音如同寒冰:“袁术跑了!全军听令,骑兵随我出城追击!步卒肃清城内残敌!绝不能让那僭越之贼逃出生天!”
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江东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出北门,沿着官道向北疯狂追去。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直如同幽灵般在外围丘陵地带窥伺、忍耐多时的夏侯渊及其五千曹军精骑,也终于等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信号。夏侯渊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拔出战刀,向前一挥:“时机已到!儿郎们,随我冲进去!目标,溃兵!财货!还有……那方玉玺!”
曹军骑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饥饿鲨群,不再隐藏行迹,发出震天的呐喊,从侧翼猛地切入已然混乱不堪的战场边缘。他们的目标明确,并非去追击可能已远遁的袁术,而是冲入那些已无组织、只顾逃命的溃兵人群之中,大肆砍杀,抢夺一切有价值的物品——军械、旗帜、首级,以及所有看似贵重的财物,同时,无数双贪婪的眼睛,也在疯狂地搜寻着任何可能与那件传说中的、代表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有关的蛛丝马迹。
寿春城破,仲氏王朝那短暂而虚妄的黄昏,在血与火、忠勇与背叛、仓皇与掠夺的交织中,彻底降临。一方是力战而竭、尽忠死节的悲壮挽歌,一方是抛弃臣民、仓皇逃窜的帝王末路,而更多的,则是这赤裸裸的乱世中,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法则与贪婪欲望的无情上演。这场以“奉诏讨逆”为宏大开场的大戏,终于进入了最为混乱、也最为真实、决定未来格局的惨烈收官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