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贾诩官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比窗外的夏日更加沉闷。张济的使者再次坐在了贾诩对面,与前几日的惶急不同,此刻他脸上更多是焦虑混合着一种认命般的艰难。显然,他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潼关的回复。
贾诩依旧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慢悠悠地拨弄着案上的茶盏,仿佛对方脸上的煎熬与他毫无关系。
“贾公,”使者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您提出的条件……我家将军,应下了。”这话说得颇为艰难,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贾诩抬眸,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欣慰”:“哦?张将军深明大义,实乃三军之福。却不知,首批用以抵扣粮款的战马,数量几何?品相如何?我军中亦有相马好手,若……”
使者嘴角抽搐了一下,打断道:“贾公!战马乃军中之胆,岂能轻易抵卖?我家将军言,可先以皮革、毛毡等物资相抵,另……另凑得良驹五十匹,已是极限!还望贾公体谅我军艰难!”五十匹,对于一支西凉骑兵来说,简直是割肉。
贾诩脸上的“欣慰”淡了下去,轻轻放下茶盏,发出细微的磕碰声:“使者此言差矣。粮草,亦是军中之胆,更是军中之血。无胆或可苟延,无血则立毙当场。张将军既知艰难,当知我河东粮秣,亦非凭空得来。”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如锤,“若连战马都如此吝啬,这借粮之事……恐怕文和也很难向主公交代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开放商道,互通有无,于张将军亦非全无好处。我河东之盐、布、铁器,亦可输入关中,岂不胜过纵兵劫掠,徒损民心声望?至于情报……李傕、郭汜倒行逆施,祸乱朝廷,天下共睹。张将军若心向汉室,提供些逆贼动向,不也是分内之事么?”
使者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他知道对方句句在理,更是拿住了自家的命门。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谈。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道:“……一百匹。良驹一百匹,外加同等价值的皮革。这是我家将军能给出的最大诚意。商道……可按贾公所言开放。情报……亦会定期送达。”
贾诩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权衡这笔交易是否划算,终于缓缓颔首:“既如此,文和便替主公做主,应下此事。愿我两家自此之后,能和睦相处,共维西线安定。”他脸上重新浮起淡淡的笑容,“首批粮食,可按此等价码即刻起运。具体细节,我会派人与使者详细拟定文书。”
使者长长松了口气,仿佛打了一场大仗,浑身都有些脱力,连忙拱手:“多谢贾公!我这就回报将军!”
送走脚步虚浮的使者,贾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恢复了一贯的深沉。他走到悬挂的舆图前,目光落在潼关的位置。一百匹西凉战马,一条通向关中的贸易兼情报通道,一份来自张济的“善意”承诺,换来一批可以再生的粮食。这笔买卖,不亏。
他立即召来属官,吩咐道:“从库中调拨首批粮草,命一队精锐护送,押往潼关。同时,遴选机敏可靠之人,随队前往,筹备设立货栈,接管贸易事宜,首要任务,收购西凉骏马,打探长安及西凉诸部虚实。”
“诺!”
属官领命而去。贾诩负手而立,目光似乎已越过千山万水。这条用粮食换来的缰绳,终于要缓缓套在西线饿狼的颈上了。
……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匹来自南方的快马,带着江淮地区的潮湿与暑气,驰入了洛阳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