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邦在翻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手杖顶端,脸上的笑容不变。
“杨先生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
关于前几日青帮从贵商行收购的那些物资……其货款,据我们调查,是青帮非法挪用了法资银行——东方汇理银行的一笔专项贷款。
这笔钱,属于法兰西共和国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调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因此,公董局正式通知杨先生,请贵商行立即将这笔非法所得,全数退还至东方汇理银行指定账户。这是基于国际商业准则和法租界基本法的正当要求。”
室内一片死寂。邱惜珍站在杨长生侧后方,眉头紧蹙,手悄悄握紧了。
外面安南巡捕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压迫感十足。
杨长生听完翻译的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
“领事先生,”杨长生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青帮付钱,买我杨长生的货。钱货两讫,天经地义。
至于他们付的钱从哪里来,是偷是抢,是借是贷,与我何干?
这笔交易早已完成,钱货各归其主。如今青帮倒了,公董局却来找我讨要货款?”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气场散开,让杜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这道理,走到天边,也说不通。”杨长生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钱,没有。货,找青帮要。领事先生请回吧。”
杜邦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他霍然站起身,手杖重重地顿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杨先生!”他的声音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建议你认清形势!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纠纷!
这关系到法兰西共和国的利益!你的拒绝,是对法兰西的严重挑衅!”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杨长生,眼神锐利如刀锋:“这里是法租界!公董局拥有最高裁决权!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立刻退还钱款!
否则,公董局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查封你的商行,冻结你的资产。
甚至……以妨碍公务和非法侵占的罪名,将你驱逐出境!后果,你承担不起!”
“必要手段?”杨长生缓缓站起身,他身材并不特别魁梧,但此刻挺拔的身姿却带着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稳。
他平静地直视着杜邦因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领事先生可以试试。”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般刺入杜邦的耳膜,带着一种洞穿虚张声势的穿透力。
“看看你所谓的‘必要手段’,能不能动我杨长生分毫。”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杜邦甚至感觉呼吸微微一窒,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身后的副领事和翻译更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