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情怀,如同熔炉中炽热的铁水,瞬间灼烧着施耐德那颗科学家的心脏。
他一生追求理性与真理,视实验室为圣地。
远赴东方,一个被欧洲普遍视为科学荒漠的陌生国度。
去面对未知的文化、政治环境。
甚至可能沦为某种政治筹码……这与他追求纯粹学术的理想背道而驰。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壁炉木柴的噼啪声和窗外冰冷的雨声。
他拿起桌上的全家福,照片里妻子温柔的笑靥和孩子们天真的眼神刺痛了他。
远行,意味着长久的分离,意味着将家人留在风雨飘摇的柏林。
冯·克莱斯特口中描述的祖国惨状,排队领救济粮的长龙、因营养不良而浮肿的孩子。
街头愤怒而绝望的失业者面孔——如同幻灯片般在他脑中闪过。
科学可以救国,但治不了饿肚子,远水解不了近渴。
欧洲那帮脑满肠肥的资本家有满仓的粮食,却不愿意出售,他们想要吞噬德国的一切。
此刻,杨长生的粮食和种子就是救命的稻草。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书房里熟悉的油墨和钢铁气味似乎也变得苦涩。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浑浊的蓝眼睛里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决绝。
“我接受,博士。”
施耐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为了德意志。”
施耐德不光需要自己前往,更要带动一些人一起。
说服同行的过程很容易,只能说这个国家现在烂透了。
材料学家海因里希·穆勒博士。
纯粹被描绘的开创东方科技纪元的宏伟蓝图和无上限的研究经费所吸引。
他渴望在全新的、不受战败阴影笼罩的土地上施展抱负。
年轻的电气工程师弗里茨·韦伯,则坦率地表示:“教授,在柏林,我连买面包的马克都没有,更别说做研究了,杨先生许诺的实验室和薪水,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化学家索菲娅·梅耶尔女士,则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传道热忱。
“将科学的光芒带到那片沉睡的土地,这是我们的使命!”
有人愿意也有人犹豫和恐惧,对未知东方的忧虑,对背井离乡的不舍。
可在施耐德的个人威望、杨长生代理人提供的丰厚安家费面前,还有饿肚子和战乱死亡的威胁下。
以那份为祖国换取援助的崇高使命感,凝聚起了这支由四十余位顶尖大佬组成的特殊队伍。
当施耐德站在汉堡港冰冷潮湿的码头上,回望笼罩在灰色薄雾中的故土时。
巨大的远洋轮莱茵河号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眼前。
汽笛长鸣,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紧了紧大衣领口,将家人的照片贴身放好,提起简单的行囊,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摇晃的舷梯。
这一去,前路茫茫,归期难料。
甲板上,同行的学者们神情各异,兴奋、忐忑、迷茫、坚毅,如同他们各自研究的领域一样复杂。
巨轮缓缓驶离港口,施耐德伫立船尾,看着祖国的海岸线在视野中逐渐模糊、消失,最终被无垠的、铅灰色的北大西洋海水所吞没。
海风凛冽,吹散了他花白的头发,也吹动了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名为“爱国”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