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他指着那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内容却无比尬人的石碑，手指哆嗦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李……狗……蛋！你……你他娘的……这是给俺立……立碑呢？！俺还没死呢！！”
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像墓碑！还是自带生平简介和“墓志铭”的那种！
李狗蛋被张铁柱的怒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但依旧试图辩解，语气委屈巴巴：“柱子哥，你咋不识好人心呢！这咋是碑呢？这叫……叫‘里程碑’！对！里程碑！是为了纪念你这伟大事业的起点！让以后咱张家沟的娃娃们都知道，他们铁柱伯伯是从这儿开始发家的！多有教育意义！”
“里程碑？！”张铁柱气得差点跳起来，“有把里程碑立成墓碑样子的吗？！还‘纪念张铁柱同志于此地’！你咋不直接刻上‘永垂不朽’呢？！”
他越说越气，抄起旁边一根树枝就要去揍李狗蛋：“俺看你是皮痒了！几十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净整这些不着调的！”
李狗蛋见势不妙，嗷唠一嗓子，绕着石碑就开始跑，一边跑一边喊：“柱子哥！冤枉啊！俺这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最好的石匠刻的！你看这石头，这刻工！俺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啊！”
王翠花看着一个追一个跑的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小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走上前，拦住了气呼呼的张铁柱，又对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李狗蛋说：“狗蛋啊，你的心意，你柱子哥和嫂子都明白。是想着纪念过去，教育后人，对吧？”
“对对对！还是翠花嫂子明事理！”李狗蛋连连点头。
“可你这方式啊……”王翠花忍着笑，指了指石碑，“确实有点……像那么回事。你柱子哥活得好好的，你立这么个东西在这儿，不是咒他吗？”
李狗蛋眨巴着眼睛，看看石碑，又看看张铁柱铁青的脸，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所在，挠着头讪讪道：“呃……好……好像……是有点不太吉利哈……俺光想着气派、有纪念意义了……”
张铁柱看着他这副恍然大悟又委屈巴巴的样子，那口气突然就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他扔下树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你……让俺说你啥好！”
他走到石碑前，看着上面那行“致富不忘引路猪”，又想起老母猪大花，想起那些艰难又充满希望的岁月，心中的火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暖流取代。李狗蛋这事儿办得是极其不靠谱，荒唐透顶，但这背后藏着的，是那份几十年都没变过的、近乎愚忠的兄弟情谊。他是真心觉得这是件大好事，是想用他所能想到的最“隆重”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敬重和纪念。
“行了行了，”张铁柱挥挥手，语气缓和下来，“赶紧的，找人把这玩意儿给俺弄走！看着膈应！”
“啊？弄走啊？”李狗蛋一脸肉疼，“这石头老贵了……”
“不弄走留着等你柱哥我哪天躺
“弄走弄走！马上弄走！”李狗蛋赶紧招呼那几个石匠。
看着石匠们开始费力地挪动那块尴尬的“里程碑”，张铁柱搂着王翠花的肩膀，转身往山下走。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忙活着的李狗蛋，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低声对王翠花说：
“这家伙……真是到老都改不了这冒失鬼的德行。一点都不靠谱。”
王翠花笑着靠在他肩上，轻声回应：“是不靠谱。可这份心，比什么都靠谱。”
是啊，李狗蛋还是那个李狗蛋，满脑子馊主意，专业坑队友几十年。但也正是这个永远长不大的“不靠谱”，构成了他张铁柱波澜壮阔的人生中，最不可或缺、也最让人安心的一道底色。有他在，这日子，就永远少不了让人啼笑皆非的“惊喜”，和那份笨拙却滚烫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