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木屋内,这声巨响和随之而来的山呼海啸般的喧哗,让桌上的酒碗都泛起了涟漪。老独臂端到嘴边的酒碗顿住了,他缓缓放下碗,浑浊的眼睛看向门外。他沉默了几息,才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道:“这山场子……看来又要不太平啦……”
常威站在断树旁,胸膛微微起伏,听着周围震耳的惊呼,心中不免得意。他本以为展示了这非人的力量,作为把头的老人必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甚至立刻奉为上宾。
然而,当老独臂推开木门,阴沉着脸走出来时,常威对上的,却是比之前更加深沉、警惕的目光!
老独臂环视一圈激动的人群,猛地喝道:“都看什么看?!不用干活啦!工钱都还想不想要了!散了!都给老子散了!”
工人们被他一吼,虽有不舍,也只能悻悻散去,但目光仍不时瞟向常威和那棵断树。
一个与老独臂相熟的老工人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把头,你是没看见!这人可真厉害!那么老粗的树,他两下就给干断了!这要是留下干活,抵得上十个人!”
老独臂却没接话,他步履沉重地走到常威和断树跟前,目光在狰狞的断口上扫过,那里木茬支棱,显然是被巨力硬生生崩断的。他脸上没有任何欣赏的表情,反而眉头紧锁,最终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这树,裂成这样,没法用啦!糟践了好材料。”说完,转身便走,留下常威愣在原地,一脸错愕。
傍晚时分,雪停了。营地中央,那棵被视为山神象征、缠满了褪色和红绳的老树下,摆上了一张简陋的供桌。桌上放着几样干果、一块冻硬的肉脯,还有三碗清酒。
老独臂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旧棉袄,神情肃穆,走到供桌前。他用微微颤抖的独臂拿起一束香,就着燃烧的红烛点燃,缕缕青烟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他面向神树,挺直了佝偻的腰背,用那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朝着莽莽林海呼喊起来,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山神爷爷老——把——头——!不用忧来不用——愁——!今天俺们来拜你——!香火齐啦!你受——用——啦——!”
他庄重地将燃着的香插进装满小米的粗糙陶制香炉里,青烟笔直。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身后聚集起来的、黑压压的全体伐木工人大声呼喊:
“磕——头——啦——!”
话音落下,老独臂率先撩起衣摆,毫不犹豫地朝着神树跪了下去,深深叩首。他身后,那些平日里粗犷不羁的汉子们,此刻无比虔诚,动作整齐划一,“呼啦啦”一片衣袂摩擦积雪的声响,如同风吹过林梢,所有人紧随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雪地里,朝着那棵庇佑他们的神树和冥冥中的山神,叩下了头颅,祈求着接下来的日子能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老独臂站起身,转过来面向众人,积雪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他再次运足气力,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向群山宣告:
“山神爷爷发——话——啦——!开——套——啦,开——锯——喽——!”
“开——锯——喽——!!!”
下一刻,仿佛山呼海啸骤然爆发!所有工人,无论老少,都用他们最大的嗓门,带着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计的渴望,齐声应和!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洪流,轰隆隆地冲上云霄,直震得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在群山万壑之间反复激荡,传出去极远极远,充满了原始、野性而又无比团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