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飞到对方脸上。他们争抢着话语权,都将灼热的、充满期待和压力的目光投向办公桌后的秀秀,仿佛她是唯一的裁判,等待着她的最终裁决。
秀秀试图开口。她张了张嘴,想说“冷静”,想说“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想让他们看看酒店这些年稳步增长的数据背后,凝聚的不仅仅是冷冰冰的指标……但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陈总那张因激动而有些变形的脸,张总那悲愤交加、微微颤抖的身体,在他们身后,是落地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如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那些灯光变成模糊的光斑,跳跃着,拉扯着她的神经。
弟弟公司门口那些哭嚎的面孔,王雨雨绝望的眼神,医院里可能正在进行的尸检,巨额赔偿带来的资金压力……这些画面与眼前激烈的争吵交织在一起,在她脑中形成一片混乱的漩涡。酒店升级的巨额投资,父亲的期望,老员工的情谊与未来,品牌的生死存亡……无数条线索像纠缠不清的毒蛇,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窒息。
太阳穴的刺痛达到了顶点,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闷痛得让她无法呼吸。她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被迅速抽空,指尖冰凉。
“……够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字。她试图用手撑住桌面站起来,至少,要分开这两个几乎要扭打在一起的男人……
然而,就在她身体前倾,手臂刚刚离开桌面的瞬间,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声音、光线、景象如同被骤然拉闸,彻底消失。她失去了对所有肌肉的控制,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无声地向前栽倒。
“秀秀!”
一直如同猎豹般密切关注着她的王一诺,在她身体晃动的那个瞬间就已经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看着她的眼神失去焦距,看着那曾经坚韧挺拔的身躯无力地滑落……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一个箭步冲上前,在秀秀的额头即将重重磕在坚硬的红木办公桌角的前一刹那,险之又险地用自己的手臂垫住了她下坠的头部,另一只手则紧紧揽住了她瘫软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秀秀!秀秀!你醒醒!”王一诺单膝跪地,紧紧抱着怀里失去意识、轻得可怕的人儿,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变形。他拍着她的脸颊,触手是一片骇人的滚烫,而她的四肢却一片冰凉。
刚才还争论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陈总和张总,如同被同时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两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脸上血色尽失,写满了惊慌、错愕和无法言喻的愧疚。张总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叫救护车!快!打120!”王一诺猛地抬头,对着吓傻在原地、脸色比秀秀还要苍白的秘书吼道,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赤红的恐慌和骇人的厉色。
秘书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对号码。
王一诺不再理会其他人,他小心翼翼地将秀秀打横抱起,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他快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怀中的重量那么轻,却又那么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所有的矛盾、分歧、雄心壮志,在秀秀晕倒的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她不能有事!绝对不可以!
办公室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两个刚刚还在为理念争斗、此刻却如同斗败公鸡般颓然失神的男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只剩下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