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晚霞渐褪。
青灯黄卷映禪寮,玉磬金经伴寂寥。
房间內,梵音四起,恆山派弟子素手合十,双目轻闔,诵经礼佛。
只见其中有一尼姑,正跏趺於蒲团之上,案上一灯如豆,映得她緇衣素净,唇瓣翕动间,更显面容清丽脱俗。
炉中檀香裊裊升起,缓缓飘过身前,却突然勾起她一抹心念。
仪琳睁开明澄大眼,眸中闪过些许迷离。
这一缕檀香,让她想起日间少年身上气味。
当时闻来只觉躁心自平,如今想起却多思虑杂乱。
也不知是为哪般。
仪琳莫名想起师父曾说过一句话,男人都是洪水猛兽,需得保持戒心。
可此行她初次下山后的所遇所见,却让她觉得对,又好像不对。
那田伯光淫邪无忌,当真如洪水猛兽一般令人心煞。
可风少侠却不是这样的。
仪琳不由回想起面对田伯光时,风少侠那两句话“有我在”“退回即可”。
真是让人心安的紧。
比她面对菩萨时念经颂文还要叫人心安。
想来应是对方曾追隨过天竺高僧修行,身具佛性才会如此。
但爹爹也曾出家跟高僧修行,却不曾给过她这般感受。
仪琳心下疑惑,隨之又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管如何,反正风少侠和爹爹一样,都能让她感到安心。
不过仪琳仔细一想,仅仅两日时间,风少侠就接连救了我两次,恐怕就连爹爹也做不到吧。
因为爹爹时常不在身边。
仪琳心中不由嘆了口气。
这些年来,爹爹常年在外探查娘亲下落,极少返回,也不知如今在何方。
而每次回来,爹爹几乎都会消瘦一圈,想想也是,天南海北的寻找娘亲下落,这样奔波,该有多劳累啊。
不仅身子受累,心也跟著累。
爹爹曾在自己面前抹眼泪,哭著说这天下就这般大,尼姑庵就这么多,他都快找遍了都没有得知娘亲踪跡,再有尼姑庵他也不敢去了,就怕仍旧寻不见下落,那天下就没有尼姑庵可让他找的了。
好在还有自己,自己还能宽慰一二,让爹爹没有那么伤心。
可风少侠呢,仪琳转念一想。
风少侠说养育他的高僧已经故去,现在只剩他孤身一人,若是在江湖上遇到不开心的事,又能找谁倾诉呢。
爹爹有了委屈可以和我说,我有了委屈可以找哑婆婆说,那风少侠又该找谁呢
仪琳面色一苦,不由心底涌出一份怜惜来。
若是他愿意来找自己诉苦,那就好了。
风少侠救了自己两次,是她的救命恩人,自己定是愿意听他诉苦的。
仪琳这般想著,忽然心中一惊,脸颊不由泛起淡淡红晕。
爹爹曾说,娘亲还在时,他有什么事都会跟娘亲说,因为娘亲是他的心上人,既然是心上人,就不能有所隱瞒。
仪琳啊仪琳,你又是风少侠的谁呢,竟想让他对你倾诉衷肠。
这一想,仪琳不由大为慌乱。
仪琳啊仪琳,如今正是诵经念佛的场合,你居然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岂不是褻瀆了菩萨
“若有无量百千万亿眾生,受诸苦恼,关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视其音声,皆得解脱……”
仪琳连忙念起《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来,为求菩萨原谅自身所思罪孽。
“设復有人,若有罪,枷系其身,称观世音菩萨名者,皆悉断坏,即得解脱……”
念著念著,仪琳渐渐心绪稳定下来。
她不由有些欢喜,只要心念菩萨,菩萨就会佑得內心清静。
那风少侠呢
仪琳又是想到。
菩萨可救得自己心神解脱,而风少侠救自己身体免受灾祸,对自己来说,是不是也算菩萨
“唉……”
仪琳没来由的轻声一嘆。
自己是尼姑,是要在恆山派供奉菩萨於左右的,却是无法隨风少侠身边了。
可听爹爹说,娘亲也是尼姑,爹爹为了娶娘亲,就去找了位高僧,当了和尚。
和尚娶尼姑,这样才不会让娘亲犯戒。
那风少侠曾跟隨高僧修行,是不是也算和尚呢。
想到这里,仪琳心中又是一惊,双颊再度腾起两朵红云,似將窗外月辉都笼上几分娇艷。
仪琳啊仪琳,你怎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可是要一生供奉菩萨的人。
你想要犯戒吗
可风少侠说过,“只要心中有佛,本心清明,即使有俗念也无妨的。”
所以自己只是想想,应该不算犯戒的吧。
仪琳不由心下一松,唇角微弯,一抹笑意如晚风拂过的曇悄然在脸上绽放,动人至极。
突然。
“仪琳,你在笑什么”
定逸师太疑惑问道,其余弟子闻言纷纷看了过来。
仪琳猛的一惊,连忙垂下芙蓉帽,纤长睫毛簌簌抖动,白皙小手紧攥衣角。
“弟子……弟子诵经有得,福灵心至。”
仪琳面色雪白,身体震颤不已,半晌后才声若蚊蝇道。
“你是有慧根的。”
定逸满意一笑,隨即又道:
“待会晚课结束,来我房间,我有事同你说。”